年假偕家人赴日本京都自助旅行。天寒地凍時節，彳亍京都街頭，從銀閣寺到南禪寺、從京都驛到三十三間堂、從西陣到二條城。紮紮實實用兩隻腳感受京都的巷弄之美與千年淬煉積累的古都風華。
（二條城是江戶時代京都的中心。Wiiii／維基百科）
京都自平安建京，已歷千載，期間雖屢遭兵燹，但其大體街廓仍保有平安京的規模。市中心大部份地區被指定為美觀地區，不得任意改建。京都市政府更在歷史名勝地域劃定大範圍的風致地區或歷史風土特別保存區。在這些地區新建建築時，建築物的外觀、高度均需要經過審核才能修建。所以觀光客到清水寺，不是只去一座孤伶伶的清水寺，而是投身於一片極具風味的日本傳統生活空間。從二年坂、三年坂拾級而上，在日式街屋店鋪中，可以領略到日本民居、舊式商家的營生模樣。有些料亭的營業空間可以看出歷時許久，店家不一定會刻意標榜創業時間，但其中擺設往往不經意的流露出明治、大正或是昭和的年號，悠悠地告訴顧客，你正在一處擁有綿長歷史的料亭用餐。除此之外，歷史風土保存區中的傳統民居，一磚一瓦、一戶一牖多見風情。走過哲學之道，道旁尋常一堵短牆，乃見巧思；簡單一片柴扉，亦見匠心。行經這些窄窄閭弄巷道，常常駐足不忍離去。京都的美，不只在諸多的世界文化遺產，更在於尋常民居所展現內斂風華及生活品味。
（京都是日本少數仍可見到舞妓的都市。FlickrLickr／維基百科）
（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清水寺。Oilstreet／維基百科）
有韻味十足的街市建築，也要有動人的人文街景。日本商鋪的經營模式，通常是一絲不苟。即便是一間小小的店面，亦可見商鋪老闆認真的鋪排商品，老闆娘笑臉迎客，小伙計奉上各式茶點、試吃漬物招徠客人。家人在二年坂、錦市場的漬物店中就受到殷切的款待。京都的地產就是蔬菜漬物及和果子，在漬物店、和果子店中，很多商品都可以試吃；商品包裝也細緻精美，送禮自用皆宜。在這種殷勤的待客氛圍下逛街，簡直是一種無上的享受。
伏見稻荷大社是日本名勝中最獲外國人青睞的人氣觀光景點。造訪伏見稻荷神社當天剛好碰上初午大祭。一出JR稻荷站，但見遊客萬頭鑽動。從大鳥居到本殿，信眾摩肩擦踵，參拜獻祭，較諸台灣的三月瘋媽祖，亦無遜色。也讓我這外國人領略日本神道信徒信仰之虔誠，奉納之豐厚。尤其本殿後方數量驚人的「千本鳥居」，都是許願信眾捐款奉立，可見神社香火之盛。
（神社境內的千本鳥居。／Jason Hsu／維基百科）
京都的節慶祭典大多依當地節氣、傳統時序舉行，有些甚至歷時千年。各有各的節奏，各有各的儀式。有些祭典只有一天，有的則長達經月，壓根不是為了拼觀光，更不是為了光觀客而舉行。大多數的節慶活動都有其歷史緣由，每年在固定的時期舉辦，所以祭典儀式充滿了濃厚的京都在地風情。
日本很多地方都以煙火為噱頭吸引觀光客，為什麼京都的「大文字送火」別具一格，吸引了無數的遊客麕集古都?日本很多地方都有夏日祭典，為什麼祇園祭會萬眾矚目？五山大文字送火是由盂蘭盆節送火儀式衍出，其源可溯自平安時期，京都民眾焚燒篝火送走祖先的魂靈；祇園祭則是因為9世紀時京都疫症爆發，居民把祇園八坂神社內神像搬出，在京都市內巡行，祈求消除瘟疫。大文字送火、祇園祭保有最濃醇、華麗的京都風情，而且這些祭典活動有的歷時數百甚至千年，持續不輟。他們從來不是為了招徠觀光客而舉辦，觀光客自然慕名而來。京都人用自己的節奏，特有的方式過自己的生活，世界各地的觀光客自然而然被吸引到這個千年古都。京都不用放煙火，不用拼觀光。桃花不語，下自成蹊。
（大文字送火（上，cookie4869／維基百科）和祇園祭保有最濃醇的京都風情。）
根據京都市政府統計，每年就有超過五千萬人次的觀光客，湧進京都，領略京都的千年風華。京都的人口才127萬人，卻可以吸引近五十倍的日本還有國際觀光客蒞臨這個城市。而且許多人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投入這個城市的懷抱，徜徉在京都街頭。即便是一些阮囊羞澀的旅人，也樂於當個京都門外漢，徘徊寺院觀堂高牆外。為什麼他們會如此熱情擁抱京都？這值得台灣觀光旅遊政策規劃當局深思。
近一、二十年，台灣產業大量外移，僑外投資嚴重下滑，觀光產業遂被視為台灣經濟的救命靈丹。於是上至中央部會下至地方政府紛紛端出各種政策方案，以舉國之力全面拼觀光。這些方案是否奏效，吾人不得而知。但見交通部公布的統計資料，這兩年外國觀光客來台人數急遽上升，從2013年的800萬上升到2014年的直逼千萬大關；尤其是陸客人數衝勢更是可觀，從2013年的290萬人次，衝到2014年的近400萬人次，驟升了一百多萬人次。根據觀光局統計，2014年我國觀光外匯收益更高達3700億元，數據令人驚艷。
拼觀光成效卓著，看著這些數據，理應為政府的積極奮進作為擊掌慶賀。但身為導遊，卻有一絲的不安，幾許的疑慮。觀光客數量暴衝真的好嗎？觀光客人數激增，真的可以挽救台灣經濟嗎？還有，用炒短線的方式拼觀光真的可以提振台灣觀光產業價值？
（才結束的2015台灣燈會主展區高鐵烏日站區，擠爆150萬人次。取自台灣燈會官網）
台灣最典型的拼觀光措施，大體有兩種模式：一種是拼命興建各式特色建築、硬體設施，以吸引觀光客蒞臨，最出名的案例是苗栗縣的馬奮館、客家圓樓、新竹市世博台灣館還有研議中的台灣塔。另一種則是舉辦各式煙火式的節慶活動，例如各縣市輪流舉辦的元宵燈會、台北花博以及苗栗的國際花火節。慶典期間煙火燦爛熒煌、花團錦簇、人潮簇擁。節慶過後卻是一片蕭然、滿地垃圾，什麼也沒有留下。在節慶前，政客常吹噓慶典祭會會為地方帶來繁榮昌盛、百億商機。節慶過後，大眾通常會遺忘政客所吹噓的各種炫麗泡泡，只留下鉅額的財政赤字給後代子孫。苗栗縣長劉政鴻所留下的六百億財政赤字、花博的鉅額預算及龐大善後經費就是顯例。
台灣從南到北喜歡以煙火式的手法吸引觀光客。中央的觀光倍增計畫、拔尖領航方案全力衝刺觀光人數；地方則努力放煙火、蓋特色館舍吸引遊客。雖然這兩年數據亮麗，達成了執政黨的觀光倍增目標，卻也為各級政府帶來鉅額財政負擔以及令人擔憂的熱門景區遊憩品質。這對台灣觀光產業長遠發展真的好嗎？看看京都，想想自己。
＊作者為大華科技大學講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