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心屏專文:22歲一場旅行,讓她的人生轉彎到非洲

2022-05-27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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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導烏干達偏鄉婦女縫製布衛生棉。(楊怡庭提供)

指導烏干達偏鄉婦女縫製布衛生棉。(楊怡庭提供)

第一次見到楊怡庭,是她在一場活動擔任主講者,分享「愛女孩」在非洲做的事。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愛女孩」這個組織,當我了解站在講台上的怡庭才26歲,深受震撼!不斷回想自己26歲時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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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26歲非常懵懂,正從職場剛剛起步,全力朝著自己設定的人生目標——電視新聞工作者而打拼,全心想的是「自己」;然而,這個站在台上的26歲女孩卻已在非洲服務好幾年,為的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在遙遠、文化語言全然陌生之地奉獻自己。那天與怡庭一起來的另一個女孩,同樣青春年少,眼神和笑容單純稚氣,然而她們所投入的卻是人們眼中看來又大又難的事:從無到有,從縫紉布衛生棉、衛生教育開始,到協助非洲婦女培養工作技能、興建訓練中心、修建教室、淨水掘井,甚至建立貸款和農產品產銷制度,讓位於貧窮線下的非洲偏鄉赤貧婦女能學習自食其力,具體改善生活。

2018年楊怡庭在聯合國紐約總部分享愛女孩在非洲服務的經驗。(楊怡庭提供)
2018年楊怡庭在聯合國紐約總部分享愛女孩在非洲服務的經驗。(楊怡庭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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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助非洲偏鄉婦女 「愛女孩」在烏干達紮根

「愛女孩」的國際名稱是Love Binti,取自非洲使用人數最多的語言之一–斯瓦希里語,意思是關懷、愛護女孩。官網上寫著:「我們的存在是為了關注非洲偏鄉的婦女,並改善其生活與衛生條件。透過提升基礎建設與提供職業培訓,協助婦女增進工作技能,並脫離貧窮。我們相信婦女是改變的基石,一個婦女生命的轉變,可以促成一個家庭、甚至一個社群的翻轉。」

2015年,當楊怡庭22歲大學畢業,想趁著步入職場之前來場旅行,當時她的一群做慈善的朋友正準備飛到非洲的肯亞和烏干達偏鄉訪問,她心想機會難得,可以跟去看看這一輩子可能只會去一次的地方,沒想到在那兒卻聽到許多令人心碎的非洲女孩故事。

楊怡庭深深記得,在烏干達偏鄉的一處大樹下和女孩們聊著,進入青春期的非洲女孩,因為貧窮沒有生理用品,導致每逢月經期間必須坐在沙地上等待,直到經血被沙子吸收到經期結束為止;月經貧窮導致女孩們最後無法繼續學業而輟學,用性交易換取衛生用品,甚至被性侵。

怡庭發現年紀小一點的女童對於長大以後有夢想,也擁有想當醫生等和一般人一樣的心願,但年紀稍長的女孩經歷了經期的不便以後,常常連學也上不成,不知不覺就沒有了夢,只奢望能有生理用品解決生理期的問題。物質與心靈的匱乏讓怡庭驚訝這與文明社會的生活有著如此巨大的差異。當她把身上的衛生棉給了一個非洲女孩後,隔天有更多女孩來找她,問她還有沒有衛生棉;熱情而單純的非洲女孩們也邀請這群遠道而來的台灣朋友到她們各自的村莊看看。從此,和非洲女孩之間有了連結,答應女孩去造訪她們的村落,於是去了一次、再去一次…,到最後駐在當地服務至今。原本以為只是偶然的一次旅行,讓她的人生徹底轉了向,非洲女孩的處境在在召喚著她、無法放手,從此在非洲服務,成為她的命定。

2015年迄今 「愛女孩」走過非洲八國偏鄉

我被這群年輕人的精神大大感動,開始關注「愛女孩」。他們每一年在非洲偏鄉服務的成果、各個募資項目的目標達成率,都發布公開報告書,所有資訊和數據清清楚楚;自2015年來,足跡已遍及肯亞、烏干達、坦尚尼亞、史瓦帝尼、莫三比克、南蘇丹、剛果和蒲隆地,在每一個國家進行的每一項工作都條列分明,令人佩服!

2020年,正式成立「愛女孩國際關懷協會」和「房角石社會企業」兩個組織,分別以募資和社會企業方式籌措資源,繼續在非洲偏鄉服務。2021年,「愛女孩國際關懷協會」通過網路媒體〈關鍵評論網〉對於「35歲以下正在改變社會的年輕人」的評選,評審團主席為副總統陳建仁,最後當選年度「未來大人物」。

我很難想像這群年輕人以極少的人力和有限資金在陌生的非洲大地如何從無到有、使一項又一項的計畫落實。事實上,在台灣的協會正職人員不過四、五位,在非洲第一線服務的也只有少數幾位是正職,其餘則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志工。他們的熱情和執行力驚人,從了解在地的風土民情和亟待解決的問題開始田野調查,再以各自的專業分工,著手進行一項項具體實踐方案。然而,非洲偏鄉的原始與貧窮,使得愛女孩推動事工過程之艱辛,實非外人所能想像。

烏干達偏鄉大樹下與非洲女孩的約會,讓改變發生。(楊怡庭提供)
烏干達偏鄉大樹下與非洲女孩的約會,讓改變發生。(楊怡庭提供)

就拿縫製布衛生棉這件事為例,他們曾經兩度前往烏干達最偏遠、最貧窮的地區卡拉莫賈(Karamoja),其中一次還特別遠征這個地區位在海拔高度3,083公尺的莫羅托山(Mt. Moroto)山上的特培斯部落(Tepeth),回應這個原始的部落向愛女孩的求助。前往這個部落的過程拍成影片,畫面中看到五、六位愛女孩成員,每人身上揹著約十五公斤重的物資,手腳並用地攀爬陡峭的山坡,體驗部落人民數千年來都是如此辛苦翻山越嶺過生活。當地婦女每天頭頂沉重的籮筐下山,長途跋涉好幾個小時,才能抵達山下市集,以天然物資(石頭等)換取差不多相當於新台幣五元的微薄工資,再爬上山回到山中的部落家園。

愛女孩成員在好不容易抵達山上的部落後,紮營過夜,隔日在一片荒郊的樹下舉行縫製布衛生棉教學;不少媽媽帶著還在吃奶和稚齡的孩子坐在草地上學習,一片布衛生棉如果好好維護可以使用兩年,徹底解決每個月困擾婦女的生理問題。影片末了的一句旁白:「月經帶來的不便,正在被改變」,看了叫人快掉下眼淚,感動這些赤貧勞苦但仍帶著樂天笑容的非洲媽媽、感動愛女孩年輕成員在第一線的付出!

The Light基地培力婦女 愛女孩在烏干達偏鄉發光

愛女孩在烏干達南部的Mpung Subcounty建立了一處基地,名為The Light(當地語言Lulagwe),光,成為在地服務的據點,耕耘了七八年後,這座基地如今成為一座培力學校,其中的設施和耕作、養殖園地都成為在當地推廣工作的示範。愛女孩很有計畫地以三大模型:培力(經濟型)、WASH(援助型)、房角石(建設型)為主軸,協助解決當地貧窮和生活品質問題。農村培力包括在裁縫、養雞(兔)、養菇、養蜂、種子和堆肥等經濟型工作建置訓練中心、合作社、微型貸款和產銷平台。WASH則是Water水資源,Sanitation潔淨,和Hygiene衛生的第一個英文字母縮寫,項下包括布衛生棉與衛教、掘井、雨水蒐集與淨水,肥皂和廁所清潔等。The Light基地中就有生態廁所和淨水設施,不但可以提供隔壁的學校用水,還可以為當地民眾示範潔淨的水和無臭味生態廁所的樣貌。楊怡庭指出,聯合國的可持續發展目標(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通常簡稱SDGs)是到2023年,人人都能享有「充分和公平的衛生條件」,而愛女孩相信水資源就是改善社區健康和所有工作的起點。

至於「房角石」這項建設型工作,是由擁有工程專業的志工協助興建教室、技職中心,和農產倉儲,以及緊急醫療計畫,希望為當地建立社區發展的基礎。

愛女孩在非洲的努力使得楊怡庭在2018年有機會到紐約聯合國總部,在聯合國永續發展高階政治論壇(High Level Political Forum on Sustainable Development)分享在非洲第一線服務的成果。台灣並非聯合國的一員,台灣人要進入高階政治論壇現場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愛女孩做到了。2022年4月,愛女孩再一次受邀,參加了聯合國婦女地位委員會平行論壇,由國際組織–崇她社主持的線上國際論壇,由創辦人楊怡庭、丹麥籍經理蘇菲和烏干達籍的專案經理蘇珊三人,以英語演講「從亞洲到非洲 『裁縫車奇蹟』實踐性別平等」 (From Asia to Africa-Gender Equality through Project of “Sewing Machine Magic”),現場也引起國際人士的認同迴響。

也許年輕人擁有無畏的勇氣,以單純信心、不畏艱難,在遙遠陌生的大地開墾。從台灣遠赴非洲的愛女孩成員在當地結合教會、學校的力量,也獲得不少貴人相助,有台灣大學教授將太陽能研究計畫在烏干達進行實驗,幫助了在地以太陽能發電,目前The Light基地的電力就是來自於太陽能。另外,台灣從事自然農耕和生態探索的大王里山學校,也利用微生物分解技術,協助愛女孩在基地興建無臭味的生態廁所。然而,相較於世界展望會這樣大型、名氣響亮的公益組織,愛女孩的知名度還有待提升,唯有被更多人知曉、認同,才有助於募資,有更充裕的資源協助非洲偏鄉民眾邁向健康、脫貧、自給自足的生活。

續攻碩博士 台灣烏干達進修/工作不斷線

以布衛生棉開啟了援助非洲偏鄉婦女的源頭之後,大學主修應用外語的楊怡庭深感從事衛教工作必須擁有足夠的學識,於是到台大公共衛生研究所進修,當時必須長時間駐紮在烏干達的情況下,完成學業取得碩士學位;目前,她繼續攻讀台大氣候變遷與永續發展博士學位。受到疫情影響在非洲停留時間更長的她,感謝這場疫情讓線上學習成為常態,她將仍舊在烏干達和台北,過著時差五小時的生活,在烏干達時必須半夜起床上台大的線上課程、而在台灣時則必須工作到半夜才能和烏干達的夥伴同步連線工作。

我問怡庭,如果沒有22歲的那一次旅行,她的人生規畫是什麼?她笑了,就讀中原大學應用外語系的學姊和同學們,有不少擔任空姐,或任職外商企業、從事行政工作等,「當時我以為我的天花板就是那樣了!」而現在多數時間在烏干達服務,算是一份志業嗎?她笑得更燦爛了:「我可以說這是我衷心喜歡的工作!」

楊怡庭的愛女孩人生,真的很不一樣!

楊怡庭接受趙心屏podcast節目〈人生從此不一樣〉專訪。(作者提供)
楊怡庭接受趙心屏podcast節目〈人生從此不一樣〉專訪。(作者提供)

聆聽趙心屏〈人生從此不一樣〉podcast專訪楊怡庭(約38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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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資深媒體人,前台視、東森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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