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想起早年擔任檢察官對付黑手黨的生涯，人們聚在一起俯首貼耳，老大掌控一切，黨羽宣誓效忠，你死我活的世界觀，大事小事都可以扯謊，要求忠誠讓組織超越了道德、超越了事實。」
這段文字描寫的不是別人，就是2017年1月上任的美國總統川普及其執政團隊，見證者／記錄者則是聯邦調查局（FBI）前任局長柯密（James Comey），他備受矚目的回憶錄《更高的忠誠：事實、謊言與領導》（A Higher Loyalty: Truth, Lies, and Leadership）本月17日問世，《華盛頓郵報》與《紐約時報》12日搶先披露關鍵內容。
「這位總統不守倫理、不顧事實、不尊重體制價值」
在柯密筆下，「這位總統不守倫理、不顧事實、不尊重體制價值。他領導像在做買賣，剛愎自用，只在乎人們對他是否效忠。」川普努力編織一個「另類事實的繭」，企圖裹住每一個人。結果呢？「川普的總統事業猶如一場森林大火……這樣的事情並不正常，這不是假新聞，這樣是不對的。」
「美國正經歷一個危險的時代，在目前的政治環境中，基本的事實言人人殊，基本的真象遭到質疑，說謊司空見慣，人們對違反倫理的行為視而不見、找尋藉口、給予獎賞。」
2017年1月川普上任之前，柯密與其他情治首長來到紐約曼哈頓（Manhattan）的川普大樓（Trump Tower），對總統當選人川普進行簡報，會後他留下來，要與川普談一件特別敏感的案子：根據一名英國前情報員的調查報告，川普曾在2013年前往莫斯科，而且在當地召妓，而且被俄羅斯人拍攝下來。
川普根本沒有心情聽柯密娓娓道來，很快就打斷他，否認所有相關指控，問他「我像是會召妓的人嗎？」還主動提起多名女性指控遭他性侵的案子。對於「莫斯科之行」，川普最在意的是報告中提到他不但招妓，還在套房中要求妓女在彼此的身上灑尿；川普強調自己有「潔癖」，不可能做這種要求。
這就是一位全球超級強權新總統擔當重任之前揮之不去的心事。
川普主持的黑幫入會儀式：我需要忠誠，我期待忠誠
2017年1月27日，川普上任1個星期，川普邀他共進晚餐，這時「通俄門」（Russiagate）調查已經進行一段時日，川普對柯密軟硬兼施，試圖以官位為誘餌，建立一種「施恩示惠」（patronage）的關係，「我需要忠誠，我期待忠誠。」柯密知道這位總統完全不瞭解FBI在國家體制中扮演的角色，只能沉默以對，心想：「這種要求就像公牛山姆（Sammy the Bull，紐約黑幫老大）主持的黑幫入會儀式，川普是家族老大，問我是否願意成為『正式成員』（made man）。」
2017年2月14日，柯密再度「進宮」，來到橢圓型辦公室（Oval Office），川普支開司法部長賽辛斯（Jeff Sessions），留下柯密與他面對面，談一發不可收拾的「通俄門」風暴，談因此遭到調查並被迫辭職的前白宮國家安全顧問佛林（Michael Flynn）。川普說：「我希望你看清楚，放過這件事，放過佛林。他是個好人，我希望你放過他。」
換言之，這位美國總統可能已經犯下妨害司法的罪行，足以讓國會啟動彈劾程序，讓川普步上尼克森、柯林頓的後塵。
後來川普對賽辛斯抱怨：「你不能就這樣被趕出去，讓他單獨與我談話。你必須擋在我與總統之間。」賽辛斯一言不發，眼神飄移，顯然愛莫能助。司法部長是FBI的直屬上司，捍衛FBI不受政治力干預、保持獨立是他的義務。
執法工作「不受政治力干預、保持獨立」
柯密曾經長期是共和黨人，但是對他而言，執法工作「不受政治力干預、保持獨立」的信念遠比黨性更為重要，忠於體制和國家比忠於個人更為重要（回憶錄書名的由來），這註定了儘管川普百般利誘，但柯密不可能成為「川普幫」的黨羽。2017年5月9日，柯密前往洛杉磯FBI分站視察，從演講廳的電視螢幕得知，自己已經遭到川普開革。
至於那些「川普幫」的囉嘍們，也就是共和黨的國會領袖們，柯密寫道：「執法機構必須確保國家領導人奉公法，當一個總統肆無忌憚地破壞公眾對於執法機構的信心時，消極坐視是不對的，明知錯誤而仍保持沉默更是惡劣。」
《更高的忠誠》有如一本起訴書，柯密彷彿回到自己聯邦檢察官的老本行，回到20多年前 打擊紐約甘比諾（Gambino）黑道家族的工作，但這回被告是堂堂美國總統，但重點不在於他是否妨害司法、必須被彈劾，而在於他的整個總統事業與人格特質。
川普兩大人格特質：霸凌者與說謊者
川普的總統事業如何荒腔走板，一年多來昭昭在世人耳目，柯密也近距離透顯他如何對總統基本職責的一無所知，如何糟蹋民主政治不可或缺的制衡。此外，柯密更精闢分析了川普兩個最鮮明的人格特質：霸凌者與說謊者。
「霸凌者威脅弱者，以滿足自身嚴重的安全感……想要擺脫被霸凌的陰影，需要不斷地學習與調適。這也是霸凌者力量的來源，人們會覺得跟著霸凌者走、跟著群眾走、與大家攪和在一起，實在太容易了。」
「說謊者喪失分辯真實和虛假的能力，招徠其他說謊者物以類聚……對於願意說謊、能夠忍受謊言的人，給予特權與門道。這會營造出一種文化，進而演變成一整套生活方式。」
粉碎希拉蕊的總統夢 歐巴馬如何看待柯密？
柯密在書中寫道，2016年的總統選舉讓美國付出高昂的代價。然而，公職生涯一直以恪守「不受政治力干預、保持獨立」自豪的柯密，卻成為川普勝選的頭號「功臣」之一。
2016年10月28日，總統大選投票前11天，柯密投下「十月驚奇」（October surprise）震撼彈，宣布重啟民主黨候選人希拉蕊．柯林頓（Hillary Clinton）「電郵門」（Emailgate）舊案的調查工作，儘管後來沒有查出任何新事證，但希拉蕊的選情已遭重創，川普以些微差距（而且輸掉普選票）入主白宮。
柯密在《更高的忠誠》做了一番解釋，當時他從民調研判，希拉蕊勝券在握，他「可能」因此認為並擔心，如果自己在投票前隱瞞相關調查工作，會讓希拉蕊成為一位「不合法的總統」。
希拉蕊大概永遠不會諒解柯密，兩人共同的老長官呢？那年11月底，大選早已塵埃落定，歐巴馬總統在白宮接見柯密，橢圓型辦公室只有兩個人，歐巴馬告訴他：「我選擇你擔任FBI局長，是看重你的人格與能力。我希望你知道，過去一年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沒有改變我對你的看法。」
柯密泫然欲泣，告訴任期剩下不到3個月的歐巴馬：「天啊，這些就是我需要聽到的話……我只是努力想做對的事。」歐巴馬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