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事─花梨木器和書畫不能賣:《彼岸》選摘(4)

2018-04-16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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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是布雷蒙先生,見查理像蜷縮的刺蝟一樣從桌底爬出來,撫一把他的腦袋,樂呵呵笑道:「小傢伙,你不是要跟我們玩捉迷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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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不吭聲,眼神凶凶的,不該有的犀利都有。

母親想了想,索性攤牌。她拽過米歇爾,說:「查理,讓布雷蒙先生做你的父親好嗎?」

查理搖頭,「不好!」

「為什麼,你不喜歡他?」

查理還是搖頭,「我有父親,他在巴黎,長大了我會去找他。」

母親被實實在在嚇著了。父親在查理的世界裡從來都是個謎,甚至沒人敢提這個稱謂,他怎麼就有了這個念頭?那天的母親捉襟見肘,應對兩難。

好在米歇爾.布雷蒙沒亂了陣腳。他依舊笑嘻嘻地對查理說:「我不怪你小傢伙,我可以暫時不在你父親的位子上待著,直到有一天你願意接納我。我倆都是男人,有問題男人們自己解決,好不好?」

他的法語純正而富有詩意,查理喜歡聽。他的這番話也中聽,不把查理當小孩,小孩都不情願被人當小孩,所以查理也喜歡。於是他想,與這位布雷蒙先生做朋友或許不錯。

翌年春暖花開時節,尼錫達爾瑪與米歇爾.布雷蒙成婚。新郎新娘與他們的黑色西裝白色婚紗美奐美輪。而跟在母親婚紗後手執曳地裙裾的男童便是查理。他答應過姥姥,笑得很甜,但眼睛深處的憂鬱總在遊弋。婚禮沒有走進教堂,布雷蒙先生雖出身虔誠的天主教家庭,有位叔叔還是遠遊東亞的傳教士,但母親的蒙古土爾扈特族信奉佛祖,所以婚儀選在東交民巷外交使節最集中的一家西洋俱樂部舉行。賓客多是洋人,少數幾位蒙古王公親友。香檳酒、自助餐、舞會、爵士樂,也是一場燈紅酒綠觥籌交錯的盛典,卻不過分喧鬧,高貴而簡潔,頗得西方禮儀精髓。婚禮上,作為新娘尼錫達爾瑪的非婚生兒子,查理並未遭到指指戳戳。

婚禮過後,一對新人上了那輛從法國帶來的雪鐵龍上了路。敞篷車裡尼錫達爾瑪白雲般飄逸的婚紗成了當時社交圈淑女名媛經久不息的談資。米歇爾則是鴨舌帽、高筒靴、羊皮獵裝,鼻梁上架一副擋風墨鏡。他尊重新娘穿越西域土爾扈特部落的意願,欣然陪伴她到位於烏蘇四棵樹鄉的老王府度蜜月去。上世紀三○年代,西域基本屬於未開墾的莽荒之地,開車走這麼一條考驗生命極限和充滿驚險的長路是需要足夠勇氣的。山巒,戈壁,草原,河流,當這些充滿詩意的名詞成為實實在在的障礙橫跨於面前時,所有艱辛所有崎嶇都靠雪鐵龍的四只輪子來蹚,都靠甜蜜的愛意來支撐。新郎新娘回來後緘口不提一路的凶險,只看見布雷蒙先生的手臂曬成古銅色,儼然青銅器兵俑鐵胳膊,紳士臉也褪了一層皮,白花花的斑駁。雖然做了帕家女婿,帕王妃仍習慣稱他布雷蒙先生。尼錫達爾瑪更是形銷骨立,蒙古公主款款有形的兩條粗辮亂成被泥塵糾結的茅草,梳不直,理不順。但兩人的神情顯然很亢奮,目光炯炯如炬,被愛燃燒而飛揚恣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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