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正理觀點:習近平究竟意欲何為?從共產黨的歷史中尋找答案

2021-09-02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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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近平宣稱的「共同富裕」,其實是重返毛澤東的極左路線。(資料照,美聯社)

習近平宣稱的「共同富裕」,其實是重返毛澤東的極左路線。(資料照,美聯社)

中共總書記習近平在2012年11月開始上任後,即以打貪聞名,獲得許多人民支持。習近平在2017年連任總書記後,其作為卻逐漸趨於極左。最近半年,中國大陸更是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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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正當外國制裁、圍堵中國之際,北京政府卻關起門來猛打自家的小孩。也有人說,習近平正在進行推翻大山的一場革命。

推翻大山的一場革命

關於習近平政權最近究竟做了些什麼,媒體報導已有很多,不過為了方便以下討論,請讀者容我先簡單條列其中大端者如下:

.2019.09-阿里巴巴馬雲「被退休」。共產黨派幹部大舉進駐私人企業。
.2020.11-螞蟻金服在上海、香港兩地預定公開募股籌資(IPO)前三天計畫被叫停。
.2021.07-滴滴出行在紐約IPO後立即遭中共當局全面下架。房地產、補教業、外送業紛遭政府祭出「全面整頓」命令,打趴在地。
.2021.08-電玩遊戲業挨整。習近平再次強調「共同富裕」及「第三次分配」,騰訊、小米等立即響應捐獻。影藝明星趙薇遭封殺下架。

中國電商阿里巴巴與螞蟻科技集團創辦人馬雲。(AP)
中共指控阿里巴巴壟斷,馬雲也遭到「被退休」的下場。(資料照,美聯社)

中共在推動上述這些「改革政策」時,背後究竟是什麼原因呢?根據中共當局自己說的,或是一些政論家的解釋,容我也稍稍整理如下:

.中共指控阿里巴巴、騰訊電商巨頭涉嫌壟斷。馬雲若干言論明顯批評中共當局,尤其是金管體系,挑戰其權威。
.中共「網信辦」指稱滴滴出行「嚴重違法違規,蒐集使用個人訊息」,危及敏感數據及個資網絡安全,被要求整改。
.國務院指補教業是造成家庭負擔的元兇,要求「雙減」(減輕學生作業及課外培訓時間),補教業不得營利,也不得股票上市。
.電玩遊戲遭批是「精神鴉片」,不應成為千億產業。
.趙薇被貼標籤為「劣跡藝人」,原因眾說紛紜,至今不明。

中共為何突然下重手?

由於中共當局突然下重手,事前沒有任何警告,與前述的企業及行業有關的投資者當然立即蒙受極大的損失,許多從業人員也立即失業。但本文所要討論的,並不是這些「改革政策」對財經、投資造成的衝擊,而是許多朋友問我的一個更深層的問題:「中共為何突然如此?習近平究竟意欲何為?」

我一向認為,共產黨人總是有一套其自己的邏輯,其行為模式無法從民主、自由及商業的角度去解釋,或預測,而必須從共產黨的歷史中去尋找答案。容我說兩段真實的歷史供讀者們參考。

列寧、史達林與「新經濟政策」

第一段史實發生在距今100年前。1917年,列寧(Vladimir Lenin)創立了世界上第一個共產國家。但他在歷經三年辛苦的內戰,終於鞏固政權之後,卻決定放棄原先實施的「戰時共產主義」,改而採行「新經濟政策」,以解決戰後經濟破敗及飢荒等問題。

簡單地說,就是在農村鼓勵農民自行耕種,在市場上以餘糧交換物資,讓一部份人「先富起來」;在工商業方面則是容許資本主義企業與社會主義企業進行競爭。史達林(Joseph Stalin)繼任之後,也繼續支持新經濟政策。

然而,史達林從1928年起卻決定改採計畫經濟,其中最重要的是推動農業集體化。150萬戶富農因而被迫交出所有土地,被掃地出門,或遭到流放,或被殺,或自殺。

史達林(Joseph Stalin)(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史達林從1928年起卻決定改採計畫經濟,150萬戶富農因而被迫交出所有土地。(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必須指出,這些富農大多是在幾年前新經濟政策實施後才靠自己勤勞節儉而致富的,不料在國家政策一旦改變之後竟招來殺身之禍。然而,在共產黨一黨專政,一人獨裁的體制之下,史達林除了痛斥富農囤積居奇之外,並不需要,也不曾為自己的決策改變而做任何其他解釋。

毛澤東與「新民主主義」

第二段史實發生距今約70年前,也就是1950年代初的中國。毛澤東在贏得國共內戰,於1949年建立了新中國後,也沒有立即實施共產主義,而是採行所謂的「新民主主義」,基本上也是從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的一個過渡階段,與先前蘇聯採行的「新經濟政策」類似。

但毛澤東並沒有耐心等,也可能認為沒有必要等,在建國不到一年後就開始轉向。從1950年6月起,毛澤東就指示重新發動如狂風暴雨一般的土改運動,並且採取「村村見血」的暴力手段。據估計,全國在兩年半中至少有100萬名地主及富農遭到清算,其中超過20萬人被殺,或自殺。

1951年起,中共又推出三反、五反運動。所謂「三反」,是指反貪汙、反浪費、反官僚主義。這是針對黨政機關和國營企業的幹部,也就是要清洗內部的敵人。毛澤東這時說:「全國可能要槍斃一萬到幾萬貪污犯才能解決問題。」毛澤東既然在數字上有明確的指示,各級政府只有努力達成,最好是超標。數十萬人因而遭到調查,被判刑、處死或自殺。

1962年7月19日,毛澤東巡視河南黨農村(AP)
1962年7月19日,毛澤東巡視河南黨農村,此時距離三反五反的極左化政治鬥爭已10年。(資料照,美聯社)

所謂「五反」,是指反行賄、反偷漏稅、反竊盜國家財產、反偷工減料和反盜竊國家經濟情報。這是針對不法的資產階級,也就是外部的敵人。毛澤東這時又說:「資產階級……盛氣凌人,向我們猖狂進攻起來。現在已經到時候了,要抓住資產階級的小辮子,把它的氣焰整下去,如果不把它整得灰溜溜、臭哄哄的,社會上的人都要倒向資產階級方面去。」五反運動和三反運動一樣,也有數十萬人遭到調查,被判刑、處死或自殺。

毛澤東在推動土改及三反、五反運動時,有沒有宣告要廢止「新民主主義」?並沒有,而是到了1953年6月才說從此不准再提新民主主義,並聲稱要「在10到15年使資本主義絕種」。也因此,劉少奇和周恩來在剛開始時竟仍是停留在鞏固新民主主義階段,幾乎被毛澤東罷黜。後來又不得不認錯。

習近平認為必須與資本主義切割乾淨

這兩段史實告訴我們什麼呢?很不幸地,正是在告訴世人,中共一黨專政,一人獨裁的體制只要沒有改變,同樣的事情極有可能第三次重演。

對於共產黨來說,一黨專政是其存在的必要條件,在列寧、史達林及毛澤東的時代如此,在習近平的時代也一樣。我相信,習近平及其核心幕僚早已得到一個結論,就是共產黨的統治無法與資本主義共存。

中共過去30幾年改革開放採行所謂「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說穿了就是資本主義。這種體制如果繼續下去,共產體制終將發生質變。因而,習近平無疑是在學史達林和毛澤東,認為必須與資本主義切割乾淨。換句話說,必須停止鄧小平的改革開放路線,而朝反方向進行,也就是返祖馬(克斯)恩(格斯)列(寧)史(達林)毛(澤東)。習近平雖然沒有明講,但已經在朝此方向前進,一如毛澤東在剛開始時並未明說要廢除新民主主義。

20190617 upload-鄧小平。(取自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鄧小平開展的改革開放──中國市場化,可能即將中斷。(取自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以上所述,就是中共的邏輯。循著此一邏輯,習近平政權近年來的所作所為就能得到解釋,未來發展方向也能預測。例如,若從極左的的思想角度出發,那些從事電商、滴滴出行、補教業、電玩業、房產業及影藝行業的資產階級不就是盛氣凌人,正在向共產黨猖狂進攻嗎?現在如果不抓住資產階級的小辮子,把他們的氣焰整下去,如果不把他們整得灰溜溜、臭哄哄的,社會上的人不也都要倒向資產階級方面去嗎?

人們如果仔細研究三反、五反運動中羅列的罪名,必能發現與習近平政權打貪及推動新的改革政策時的說詞十分類似。

有人說,北京當局近年來提出的改革政策具有「高度的理想性」。但請容我直接說,這種看法十分危險。史達林清算150萬富農,毛澤東推動土改、三反、五反,何嘗不是自認在實現理想?但人們總是忽略了,在談論目的同時,也必須問究竟是採取什麼樣的手段來達成。如果採取的是粗暴、殘酷、非法、欺騙的手段,而要想達到理想的目的,那是絕不可能成功的。過去100年全世界所有共產國家的歷史已經證明這一點。

今日粗暴,將來更粗暴,或將變得血腥

我也必須澄清,我之所以寫這篇文章,並不是要力挺阿里巴巴、騰訊、滴滴出行、補教業、電玩業或趙薇。對於某些大企業、某些特定行業、某些特定個人,我並沒有任何褒或貶。

但我確知,他們大多是在中共的培植、支持、引導或是默許之下才有今天的。對於他們如今的規模及業務內容,中共即使不同意了,也有必要採取溫和、漸進的方式去引導改變,而不是僅憑一紙公文,或一個人的意志就下重手,同時傷及廣大的投資人及從業者,其中包括千千萬萬個無辜的老百姓,在一夜之間滅頂。

10月25日,在日本東京,擔任第30屆東京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評委的中國演員、導演趙薇向媒體和影迷揮手致意。(新華社)
趙薇遭到整飭,連過往演出的戲劇都遭下架。(資料照,新華社)

這種手段雖然還不像史達林、毛澤東時代那樣血腥,但已經足夠粗暴,足夠讓人民「無所措其手足」。再說,今日如此粗暴,將來是否會變得更粗暴,甚至變得血腥,也沒有人敢說絕對不會,不是嗎?

總之,我既是認真地研究了共產黨的歷史,就自認有必要再一次提醒國人及海外華人,對於中共不應存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中共返祖馬恩列史毛已是必然的趨勢。在台灣島內及海外的親共、擁共的人們真的都該覺醒了。中國人民也必須明白,習近平所稱的「共同富裕」和所謂的「中國夢」都是空中樓閣,完全不可能實現。共產黨最終只會把全民帶回到40年前「均貧」的慘況。

因而,究竟是要盲目支持共產黨繼續一黨專政,還是要尋找另外的出路,應當是中國國內每個人,包括共產黨員在內,都必須認真思考的問題。

一場「新文革」的開始?

走筆至此,我正好看見《風傳媒》於9月1日刊出一篇主筆室的文章,其中引述近日中國所有官媒都顯著轉載,由一位「李光滿」具名,於8/27在微信發表的網路文章,標題為〈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一場深刻的變革正在進行 !〉,有如文革爆發前姚文元發表的〈評《海瑞罷官》〉。這無疑是一件大事!我不得不同意《風傳媒》的觀點,一場「新文革」運動似乎已經箭在弦上。習近平處處在學毛澤東,已是不爭的事實。

1966年9月,文革期間,狂熱支持毛澤東的青年高舉《毛語錄》(小紅書)(AP)
1966年9月,文革期間,狂熱支持毛澤東的青年高舉《毛語錄》(小紅書)(AP)

有關文革,讀者都清楚,不必我再多說,不過請容我提醒兩件事:

第1,文革伊始,毛命令《人民日報》發表社論,題為〈觸及人們靈魂的大革命〉。後來國家漸亂,毛卻說:「大亂之後,才有大治。」任何人如果仔細咀嚼這兩句話背後的含意,相信都將會憂心忡忡。

第2, 1981年,在鄧小平主持之下,中共中央發佈〈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干問題的決議〉,其中稱毛的「功績是第一位的,錯誤是第二位的。」,卻不得不承認毛發動文革是一項錯誤。習近平如果發動新文革,即是明確否定鄧小平及改革開放,必將引發黨內及國內巨大的矛盾與衝擊。其結果如何,殊難逆料。

但我認為,中共如果發動新文革,中國人民就更有必要想清楚,真的要不抵抗就讓浩劫再度降臨嗎?事實上,人民必須有所選擇的時刻已經到了。

*本文作者為《共產世界大歷史》及《另眼看歷史》二書作者,亦為IC之音廣播暨podcast、spotify 「共產世界大歷史 - 呂正理說書」節目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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