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空軍一架由上尉何子雨駕駛的幻象2000-5戰機在彭佳嶼海域失聯，稍後在國防部記者會上，自由亞洲電台記者詢問發言人，是否能排除飛行員降低高度投共的可能。國防部長馮世寬稍後則在立院答詢表示，對這個侮辱軍人的愚蠢問題無法容忍。不但當場爆出粗口，還下令「下次任何軍事會議都不能邀請他」。結果引發鄉民的一片力挺，國民黨方面有人基於維護言論新聞自由的角度，認為如此針對一家媒體未免太過，還被網友一面倒地抨擊稱「國民黨總是站在人民的對立面。」
就技術上這件事或許第一時間可能發生，言論與新聞自由的角度也應該被保障。但是台灣現在奇怪的是，好像言論自由符合特殊政治意識形態口味者應該獲得更大的保護，其餘則未必。所以破壞毀損具有公物性質的國旗者進入審判程序後，有法官為之停止審判提起釋憲。但是先前禁止五星旗懸掛飄揚，早就被大法官明白宣告違憲的，跟戒嚴時期手法無異的提案，在國發會的提案平台上也過關了。
這難道是喬治歐威爾在「動物農莊」說的話，在21世紀的台灣應驗了？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但是有些人比別人更平等？
在被許多人都認為立場上傳統比較親藍營的聯合報，網路對此問題的民調上，數萬人選擇了「對飛官妄加指控對本人和家屬都很不公平，是我也想罵髒話。」此結果，數量上遠遠壓過其他的選項，但這卻比較令人憂心的是，這個妄加指控到底是怎麼來的？在台灣反而沒有人深究。
請特別注意這個關鍵字：「自由亞洲電台」，問題在恐怕背後另有文章。
因為這家所屬記者問出這個令台灣許多人都憤怒問題的媒體，「自由亞洲電台」，從一開始就不是一間普通的新聞機構，而是人類一段特殊歷史進程下的特殊產物。
這段曲折的歷史就必須先從該台的姐妹台，自由歐洲電台的誕生開始談起。該台的創立時間正是冷戰開始的1949年，由美國國會出資，中央情報局(CIA)著手建立。
自由歐洲電台設於歐洲中心位置的德國慕尼黑，1950年起開始向東歐各國乃至於蘇聯某些地區播音。這是中央情報局對蘇東鐵幕進行心理戰的一部分，信息的自由流動被認為可以有效打擊共黨專制統治。1989-1992年間東歐變天，蘇聯解體，自由歐洲電台對蘇東共產社會有效的心理滲透，被西方國家認為在冷戰結束上立下汗馬功勞。
而後美國國會認為，地球上剩下幾個屹立不搖的共產國家，除了古巴以外都位於亞洲，因此在1994年起縮減已經基本上自由的歐洲方面的經費，斥資建立起自由亞洲電台。以與自由歐洲電台相同的模式，向中國朝鮮越南等亞洲各共產獨裁國繼續進行心戰廣播，散播各種對集權統治不利的信息，以催化其人民對自由民主的渴望，加速其和平演變。目前該台有九種語言進行廣播，也受到中朝越各國政府的強烈敵視。
最近又有網路消息指稱，未來川普政府可能有計劃將要大幅削減自由亞洲電台經費，預計將於2018年削減甚至裁撤自由亞洲電台的中文廣播，轉而在網絡平台或以其他方式繼續進行宣傳。
這樣一家意識形態的傳統上極端仇共反共，又有深厚美國政府背景，多年來對亞洲各個共產國家進行心戰廣播的美國媒體，馮大部長也敢侈言打壓？廣大鄉民也敢輕率嘲弄？就算川普政府不把該台當回事，就不怕得罪其幕後老闆美國國會嗎？打狗都不看主人，這種幼稚想法是否太義和團了點？
姑且先不談國軍如此以後封殺該媒體，會否導致我國從此在該台與其背後大老闆，乃至於該台可能接觸到的美國與各國的公眾面前，也被認為在亞洲也是一個需要被自由的國家。記者此刻會沒事在這個節骨眼上跑來問國防部，在台灣公眾中一個這麼討打的問題，背後難道還有甚麼深意嗎？
再往前看一點，今年八月「漢和防務評論」創辦人平可夫就已經質疑過：台灣隊退伍軍人的年改根本在自毀長城。在「北京最後解決方案」即將圖窮匕見的最為關鍵時刻，蔡政府卻在退休金問題上得罪軍隊？這無異抱薪救火。現在美方勢必也會收到眾多類似的訊息，恐怕也做出了大致相同的判斷。十九大以後習近平的集權程度更高，未來對台灣採取強硬動作的便利性更大，台灣如不接受九二共識的因應之策是什麼？不就只能是強化軍備嗎？
最近退伍軍人對當局的年改措施不滿而頻頻鬧事，而他們的今天就是現役軍人的明天，現役軍人的思想也極有可能因此而發生混亂，擔心自己現在衛國賣命無他技能，卻在將來落得晚景淒涼。因此任何國軍官兵只要現在發生是可能人因性問題導致的風吹草動，都極可能引發美方至少某些人的擔心疑懼，認為現役軍人雖無法上街，但是一旦有變，他們的身體與裝備就是最好表達其意志的工具。
在這種情況下嗆聲封殺一家媒體有用嗎？五角大廈與美國國會倘若也有人這樣想的話，當局可以將它們一律拒斥嗎？
殘酷的歷史表明，兵凶戰危之既，美方當然不會把中華民國國軍飛行員的生命當成最優先考慮，一如黑貓中隊與黑蝙蝠中隊的血跡斑斑所載於史冊。第一時間要求國防部必須查明此事件是否與中共有關，反而更加符合自由亞洲電台這家老牌反共媒體的本色，特別是可能的未來該台預算或將受到刪減，此時更當力求表現。
如果這家媒體此問於我國防部所表達的，確實是一種懷疑國軍忠誠度的態勢，那更嚴重的問題恐怕應該在於，在美方現在還可能有哪些人現在也是這樣想的？中樞有無掌握？該台到底是在為誰問這個問題？我國應如何去安撫這種聲音？我國政府與民眾在意氣用事之餘，可曾慮及於此？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孫子兵法一開頭就這麼說。一面削減軍人的退休金，同時維持官兵的忠誠度，一面還努力撕裂各族群之間的集體記憶。這麼高難度的動作，美國人不可能會相信生長於寧靜和平富貴安樂的台灣政治領袖作得到。如果當局繼續盲目削減軍人的退休金，必定使盟邦質疑我自我防衛的決心，與軍人對國家的忠誠度。後果之凶險，不卜自知。
這恐怕才是一個小小混帳問題的背後，透露出盟國至少部分地可能已經對我有微妙心態的轉變，非常值得有關單位注意。
＊作者為台大國發所博士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