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邪女子的傳說,一個綜合性文化表徵:《毒藥貓理論》選摘(2)

2021-03-22 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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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類,作為村寨民眾集體記憶的地方傳說,常涉及本村或鄰村某些人家。以下是 1998 年在茂縣黑虎鄉二給米寨,一中年農民對我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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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12-為了撕下「核食」標籤,連每戶農民在自己家門口種的蔬菜都要檢驗。(作者提供)
作為村寨民眾集體記憶的地方傳說,常涉及本村或鄰村某些人家。(示意圖)

這兒最近幾年還有。沒兩年,四組都出這事。她變了一個蛇,一個女子帶一個小娃兒,又背了背兜在薅洋芋。毒藥貓變一條蛇,守了她一天,也不敢把她怎麼。還有一次,毒藥貓變了一隻貓。天要黑要黑的時候,一個小夥子,帶一個小娃兒,那個貓就想把那小娃兒嚇到坎底下去。她就在路最窄的地方,跑上去,跑下來,擋他的路。

以下這一則故事,我得於出身茂縣曲谷的一位羌族知識分子之口,也屬於本地人閒話中的集體記憶。

我們寨子有一家,在大集體時有兩個人,要去開會。寨子上有個毒藥貓王子,變一個白馬,跟寨子上一匹白馬一樣的。這兩個人,一個膽小,一個膽大。他們覺得有白馬跟著,知道是毒藥貓。膽大的就說:「我躲在石包包(按:突出的岩石)這兒,你去把牠吆上來。」結果馬一過來,躲在坎子上的那個人吆喝一聲,馬就掉下去死了。他們兩個商量,明天我們很早起來看,如果死的是寨子裡的馬,我們就都不要開腔;如果不是,就是毒藥貓了。第二天,他們來看,結果沒有死馬,但寨子裡有一個人病了。他們說,整了毒藥貓的人一去,那個毒藥貓就會吐血死掉,所以一般是不去的。但這兩個是村幹部,不去也不行。他們就去看看。那毒藥貓的家人把她抬到醫院去,在半路上就遇到那兩個村幹部,那個人就吐血死了。為了這事,到現在兩家的關係還僵得很。

第三類的故事,是講述者親身經歷的,或發生在其近親身上的事。以下兩則,一是 1996 年採錄於北川小壩鄉內外溝,一於 1988 年採於茂縣黑虎鄉。

以前毒藥貓的傳說,我們劉家也有。我一個小弟弟,小時候我七八歲,常揹著他玩。一個老婆婆拉他的手,逗他玩。回來就不好了,當時是急驚風,現在說就是肺炎。後來就死了。人家說就是那老太婆害死的。聽說她一個竹筒筒裡什麼毛都有,她摸到什麼就變什麼,她害有仇的或是最親近的。

我們一個老輩子;我不敢提,也沒有證據,要挨打。我年輕參加工作時,脾氣有點燥。我們在一個崖堆,他睡著了,燒了一堆大火。他們以前說他做過的事,我聽過擺。看他睡著了,哈哈的睡。我有點害怕起來了,他萬一變了整老子。其實那天,哪兒都有人;我們幾十個人上山,去整(採)野蜜花。害怕,偺整呢?他又是老輩子,不敢整他。他草鞋脫了,腳趾露出來。我就弄一個火枝條,放到他腳下去。結果燒到冒泡子了,他都沒醒。我嚇得趕快把火拿開,怕他醒來找老子。過了一下他才醒來,才「唉呦」,吼起來。「偺個了,我的腳!」我說,我不知道呀。這是我親自遇到的。

以上這三類毒藥貓故事,在我們的認知中分別屬於神話、歷史(人們對過去的集體記憶)與個人經驗;這非常值得我們思─何為神話、何為歷史,以及它們如何影響個人的經驗與記憶。特別是,在我進行田野採訪的 1990 年代,各個村寨中仍有些女人被本村寨的人視為毒藥貓。顯然人們記憶中的那些神話與歷史,讓他(她)們注意及「經驗」到村中某個女人的怪異行為,而在閒言閒語中愈來愈多的個人「經驗」印證該女性在大眾心目中的毒藥貓形象。而村寨中的「毒藥貓」,也強化人們對神話與本地歷史傳說中毒藥貓的恐懼─近身的經驗與遙遠的恐懼,兩者交互增長。

《毒藥貓理論:恐懼與暴力的社會根源》書封。(允晨出版)
《毒藥貓理論:恐懼與暴力的社會根源》書封。(允晨出版)

*作者為哈佛大學博士,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特聘研究員,台師大講座教授,中研院院士。本文選自作者新著《毒藥貓理論:恐懼與暴力的社會根源》(允晨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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