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劍鴻觀點:解剖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屬性─公共、外交還是其他?

2021-03-22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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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1月,美國前國務卿龐畢歐首次以「自由中國」稱呼臺灣,並強調該說法遵行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美聯社)

今年1月,美國前國務卿龐畢歐首次以「自由中國」稱呼臺灣,並強調該說法遵行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美聯社)

1979年1月1日,美國正式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起了邦交。同時,美國在一個中國的政策之下把它位於臺北市的大使館搬遷到北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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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2019年4月,American Institute in Taiwan(AIT)/美國在台協會首次公佈消息稱,自2005年起,包括美國陸海空三軍以及海軍陸戰隊在內的現役美軍就已經進駐 AIT。[1]此一公佈引發了不小的聯想,因為我們是否可以把它解讀為美國終於決定以武裝力量作為後盾公開地搞兩個中國或者一個中國、一個臺灣呢?[2]

6種主要屬性的描述和推論

任何一個政策都是要被制定的/formulated。過了一段時間,它的內涵有可能被修改。隨著時間、空間和環境的推移,任何一個政策是有可能被揚棄的。

1)一個中國政策的公共屬性。在美國境內,一開始純公共屬性是有可能的。當美國和中華民國仍然維持邦交時,某一個智庫可能會就某一個重大議題例如是否要終止1954年12月的《中美共同防禦條約》開始進行研究並且出版它的正、反面觀點。民間團體也可能扮演一個角色。親臺灣地區的有例如位於紐約市的中華公所。

其成員大多數是廣東省的後裔。他們認同孫中山的中華民國。在華府轉向承認北京之前,這個民間團體就一再地呼籲前者不要接受共產中國。

此外,宗旨以熱愛臺灣人民為主的團體也有,例如在美國擁有46個分會的臺灣人公共事務會。這個類似Jewish Council for Public Affairs(JCPA)的團體基本上主張的是臺灣是臺灣、中國是中國。

2)一個中國政策的外交屬性。純外交屬性也是有可能的。到了某一個時間點,當美國的國務院和國防部達成了一致的協議時,他們的決定就等於是無法被其他的國內勢力給推翻。換言之,任何境內的智庫和民間團體很難再改變一個中國政策的核心內涵。

2021年1月9日,美國國務院宣佈取消美國與臺灣的交往限制。[3]2018年7月,美國首次派遣作戰艦艇通過臺灣海峽。到今年3月10日,美國海軍作戰艦也已經有3次穿越、航行/transit台海,等同於定期/常態化。

3)一個中國政策的國際、全球和星際/intercelestial屬性。

AIT處長酈英傑(右)既知台也友台,在華府一路開「綠燈」下,與蔡英文(左)合作良好。(郭晉瑋攝)
AIT處長酈英傑(右)與蔡英文(左)一同出席台灣美國事務委員會揭牌典禮,象徵台美關係跨過新的里程碑。(郭晉瑋攝)

外交指的是國際?全球?星際?

很多的學者和專家無法分辨國際和全球之基本差異。故,有人使用國際治理,也有人使用全球治理,而我使用的片語則是最貼近事實的國際和全球治理,也就是一起講而且把國際放在第一位。換言之,那一些學者和專家並沒有體會到說使用國際這個概念會比挑選全球這個概念來的靈活。

兩個國家之間有來往,就是國際。同樣的邏輯,一個國家和國際太空站[4]的互動也是國際。

然而,就同樣的議題,所有的國家(加上地區)才等於全球。[5]南極有和國際太空站有互動的記錄嗎?此外,從報導得知,到了2030年,很少數的富人有機會去火星。他們當中肯定有美國籍的。當有人類長期居住在火星時,他們和地球的關係就形成了星際。

萬一他們在火星建立起了一個新國家,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是否也可以被視為星際的?

4)一個中國政策的公共、外交屬性。這表示說這個中國政策是先由非政府組織和個別有分量的人士開始制定的。我們可以找出一個很好的例子:臺灣人公共事務會的「各地分會均與當地參、眾議員保持良好關係,定期與之聯繫會面,或邀請參、眾議員參加在臺美人所舉辦的各項活動,紮實草根宣導的基礎。位於華府總部的工作人員則走訪華府國會山莊,與分會活動相互呼應,使臺灣議題在美國國會得以獲得高度重視與廣泛支持。」

5)一個中國政策的外交、公共屬性。這表示說在制定一個中國政策時,外交部和國防部的官員的分量比較重。他們可以選擇忽略和不理睬你/妳個人。有時候,政府官員還是需要例如學者和專家打前鋒亦即先舉行第二軌道的非官方對話或者(學術)研討會。

6)一個中國政策的對立屬性。至少有兩種可能性:(作為主體的)外交對抗/versus(作為客體的)公共和(作為主體的)公共對抗(作為客體的)外交。

就後者,一個例子就是當卡特總統在1978年12月宣佈要在1979年的元旦和北京建立正常關係時,很多的美國國內民間團體一致呼籲要保障臺灣地區的安全。就這樣,美國的國會在1979年4月馬上通過《臺灣關係法》。

1979年,中國副總理鄧小平訪問美國,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與卡特(Jimmy Carter)總統會晤。(AP)
1978年美中兩國正式建交,隔年中國副總理鄧小平(左)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與卡特(右)總統會晤。(AP)

一個什麼都不是的美國的中國政策

不要錯誤地認為說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是一個juggernaut/強大無比的東西。被 international regimes蓋過的一個中國政策,等同於一個中國政策的以下非主要屬性:非公共/non-public;非外交;非公共、外交;非外交、公共和非國際、全球和星際。

就以2019冠狀病毒疾病為例,被執行42+年的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並不等於讓全世界的每一個人被打預防針regime。由於不是每個人可以從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得到好處,美國無法100%的在世界各地的每個角落貫徹它的對中國大陸政策。

結論

從以上的六種主要屬性加上一個什麼都不是的美國的中國政策,吾人可以得出以下的初步結論:

首先,當第二次大戰結束的前後,擁有原子彈的美國成為一個世界上的強權。很多的觀察家認為它是世界員警。之後,我就看到了一個新的比喻,說它變成了一個拳頭比較小的飛機場的指揮塔臺主任。

到了歐巴馬上臺擔任總統之後的不久,亦即2009年4月,英國的外交部長就公開地說「美國已經無法憑一己之力指揮、教訓很多國家」。[6]簡言之,美國的處境是每況愈下。

其次,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也是隨著局勢的變化被修正。可以說,在1970年代末,它的一個中國政策幾乎和大陸在1954年12月之前浮現出來的一個中國原則差不多。

毛澤東曾經說過他是不會接受1.5個中國的,而鄧小平則講過他連1.25個中國都不會考慮和衡量。

到了川普快要下臺之前,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可以說是被膨脹到1.75個中國。這是有事實根據的。

2020年7月,當時擔任美國國務卿的龐畢歐發表題為《共產中國與自由世界的未來》的演說。

他對聽眾說:共產中國不能代表14億中國人民,美國不能再忽視中國人民包括勇敢的異議人士的呼聲。他緊接著說,自由世界一定能夠打敗「新暴政」。

林毅夫之妻人大台灣省代表陳雲英指出,她組織的台灣高教師參訪團與中國教育部商談,催生台灣高中生免試入學中國高校政策。(張家豪攝)
全國人大代表陳雲英指出,民進黨可以考慮「九二共識+」,即在「九二共識」基礎上加上自己的兩岸共識方案。(張家豪攝)

今年1月,他首次以「Free China/自由中國」來稱呼臺灣地區並且說這是遵行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這是冷戰時期的使用語言。

一些觀察家指出這不但是美國版的「一中各表」,更可以說美國的「兩個中國」政策已經浮現。此外,威斯康辛州聯邦眾議員Thomas P.  Tiffany於去年9月曾經在上一屆國會提決議案,呼籲他的國家終止一個中國政策並且恢復與中華民國臺灣的關係;不過上屆國會結束時該決議案並沒有後續進展。

今年1月20日,拜登成為美國的第47任期總統。2月,Tiffany 和另外一個共和黨眾議員Scott G. Perry在新一屆國會中再次提出那個去年9月的決議案。

如果川普連任的話,他就會啟動這個新政策的制定。至於他是否真的有意思推出新的兩個中國政策,筆者認為倒是不會,頂多1.99個中國,因為1)川普知道說他有權定奪最後的決定。如果他不簽字,國務院是不會有大動作的;2)只要習近平在其他的領域對美國做出讓步,川普 就會推遲或者擱置1.99個中國政策的制定[7]和3)美國的(新任)國務卿肯定會提醒川普說兩個中國的政策可能會引發更加嚴重的美國的分裂。

在美國,支持北京的華裔大有人在。他們可以刻意地施加壓力給例如Tiffany和Perry也就是請他們不要越線、玩火。他們也會極力反對「仇中鷹派」的Pompeo去臺灣地區訪問。

再者,「自由中國」這個概念出自於龐畢歐也讓臺灣地區的泛藍陣營終於松了一口氣。泛藍陣營總是不放心地認為美國的共和黨和民主黨最終目的就是要鼓勵臺灣地區的人民建立一個臺灣共和國。

不過,要提出的質疑是:如果自由中國加上共產中國等同於一個中國的話,為何還要把一個中國膨脹到1.75個中國?[8]除非是在刻意地搞政治,否者邏輯上是不通順的。筆者深信拜登的中國通團隊已經看到了這一點。

最後,如果美國的一個中國政策等同於孫悟空的話,一個中國原則;一個國家、兩種制度;和92共識就各自等同於如來佛的手掌或者五指山。換言之,前者到最後還是會搞不過後三者。

今年3月11日,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陳雲英在兩會期間提出,如果在民主進步黨主政下要恢復兩岸中國的交流,可以考慮「九二共識+」,亦即在接受「九二共識」歷史事實的基礎上,加上民進黨自己的兩岸共識的方案。

陳來自臺灣,是投奔大陸的經濟學家林毅夫的夫人。今年3月初,她再次以臺灣省籍的身份在北京市履行職務。不過,她並沒有交代清楚92共識和92共識+的前後關係以及92共識+之後對階段與發展時期的解讀為何。

筆者早在2020年10月1日就在《風傳媒》發表了《是92共識(1.0)、還是92共識+、抑或是92共識++或者是92共識2.0?》(九二共識的四版本)這一篇文章。

易言之,我提出兩個階段,分別是92共識1.0和92共識2.0,也有兩個發展時期,分別是92共識+和92共識++。

我是有理論基礎的,而陳人大代表有嗎?現在就要看蔡英文如何接招了。拜登的一個中國政策是否也會再度的被修正嗎?


註解:
[1] Marine Security Guard detachment.  一個學者指出AIT現址其實一直派駐美方現役軍人駐守在敏感的區域,但是美國從未對外公開證實,並且美國的軍人沒有穿著制服,僅穿便服。遣作戰艦艇通過臺灣海峽。美國國家安全署/National Security Agency 在台灣省長期設有監聽站「梅園」,代號為「日輝計劃」。美國 NSA 原本在南部墾丁、北部林口及陽明山都設有監聽站。1979年1月,華府與臺北斷交之後,林口站及墾丁站交給我國的國防部電訊發展室,只保留陽明山站,代號仍稱「梅園」。

[2] 2021年3月,美國白宮發言人莎琪表示,美方對台灣的立場明確。她也重申華府長期以來依循美中三個公報、台灣關係法與六項保證概述的承諾,美方也將持續協助台灣地區維持足夠的自我防衛能力。今年1月間新政府上臺前夕,當時的駐聯合國大使克拉夫特有意思訪問台灣地區,幾乎引爆台海自1967年金門「113空戰」以來最接近開始打仗邊緣的危機。克拉夫特原定於美國東部時間1月12日上午9時搭乘專機從紐約市出發,但登機啟程前卻被臨時告知取消行程。

[3] Lifting Self-Imposed Restrictions on the U.S.-Taiwan Relationship.

[4] 2021年3月,俄羅斯與中國大陸宣佈,同意合建一個「國際月球研究站。」這個科研站將設計成「在月球表面或月球軌道上建設的綜合性科學實驗基地」。

[5] 如果全世界的國家和地區都和那個太空站沾到邊,吾人才可以稱之為全球太空站。

[6] 在川普任內,他知道說如果每家美國的電子公司行號串聯起來就能夠擁有6G和7G。但是,他連華為技術有限公司都提心吊膽,害怕後者奪取全球的5G市場。

[7] 蔡英文總統與川普於2016年12月2日首次通話。首席策士班農當時對川普說:「如果你接通了電話,在(亞太)區域會是爆炸性事件,但你會讓(中國政府)處於劣勢。」川普回答:「那好,我肯定要接這通電話。」參閱川普與蔡英文通電話始末曝光!牽線人原來是「他」 | 美國新聞 | 全球 | 聯合新聞網 (udn.com), accessed on March 11, 2021.

[8] 在自由中國,住有支援共產中國的大陸籍男女老少,同樣的道理,在共產中國,也住有支援自由中國的臺灣籍男女老少。

*作者為前國立中山大學教授、前 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 高級研究員、前國立金門大學特別聘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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