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拯救了我被性侵的人生:《關鍵音》選摘

2017-07-03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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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首陰暗的曲子,樂曲起始一片悲苦沉鬱。像一種葬禮聖詠,滿載莊嚴、哀戚及無奈的傷痛;接著是變奏層層堆疊,逐步退卻,延展而後又萎縮,像是個音樂黑洞,不斷困惑人的心智。有些變奏是大調,有些則是小調。有些變奏大膽進取,有些則認命疲累。時而勇猛,時而絕望,時而歡樂、勝利,時而挫折。它讓時間靜止,也讓時間加速或往回溯。我不知道他媽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真的震驚到無法動彈。就像在吸K他命的同時,被魔術師達倫.布朗(Darven Brown)徹底催眠一樣。它觸碰到我的內在,讓我想起電影《蘿莉塔》(Lolita)中蘿莉塔向韓柏說,她內心有什麼東西被他撕裂了。我內心也有東西是碎的,但這音樂修補了它。傷口瞬間癒合,全然不費工夫。我馬上就明白,我的人生將會有音樂,就像我抱起初生的兒子時,我就清楚知道,為了他,我甘願被巴士輾過。音樂,更多的音樂──我要把一生奉獻給音樂與鋼琴。毫無意義,滿心愉悅,放棄其他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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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聽起來很陳腔濫調,但它確實成為我的避風港。每當我感到焦慮的時候(只要醒著,似乎一向如此),腦中就浮現這首曲子。輕輕拍打節奏,旋律一再響起,進行變化、探索與實驗。我彷彿置身某種音樂迷宮,四處漫遊,享受迷路的快樂。它開啟了我的人生;要是沒有它,我幾年前早就死了。但是有了這音樂,還有它引我發現的其他音樂,就像是個力場,只有最惡毒、最慘烈的痛苦才能穿透。

各位可以想見,那對我的幫助有多大。

當時我已經找到逃脫強暴夢魘的辦法了,我申請了一所鄉下的爛學校。但我那時已經成為某種古典音樂的超級英雄了—我在十歲進了寄宿學校,鋼琴音樂成了我的隱形斗篷和超人裝。

但我彷彿才剛跳出火坑,又馬上墜入另一層地獄似的,因為我整個人變得非常古怪,出現抽搐、尿床、精神恍惚等怪異現象。我在去學校的路上不斷嘔吐,頭幾天嚇得不敢跟任何人說話;像遊魂般晃來晃去,驚恐的模樣像是炸彈攻擊的倖存者,聽力嚴重受損,腦袋尚未清醒。

我是學校裡唯一的猶太人。以前他們從來沒見過。所以我有點像是個科學實驗品—其他孩子上前碰我、戳我,看看我會不會「感覺不一樣」。大家之所以知道我是猶太人,是因為我在猶太新年那天請假,混蛋校長在朝會中對全校師生宣布了這件事。這件事在校內喧騰了一個月。

但這沒什麼,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為跟其他事情比起來,這根本是芝麻小事。

長期遭受毆打、為了換取巧克力幫年長的男孩(及教職員)吹喇叭(我那時候還很單純,不認為金錢不重要,甜食才是王道)、虐待動物(爬蟲飛蠅之類的,我不記得有比這些更大的動物,這應該能讓熱愛動物的讀者減少一點憎惡)、躲起來,鎖在廁所好幾個小時,邊流血邊拉屎,或是又吸又幹。我任由年長的男孩或成人擺佈,做他們要我做的事情,因為,以前就是這樣做的。這就跟握手代表打招呼一樣,你認得變態混帳的「那種」表情(戀童癖—別以為你們可以掩飾身分,曾經遭受毒手的孩童,一眼就能把你看穿),而他們也希望你依著他們,這是稀鬆平常的事。放假的時候,十歲男孩跟著四十多歲的大叔走進廁所,為了冰淇淋幫他吹喇叭;我到今天還不覺得這算是一種性虐待,因為這是我的選擇。是我點頭答應的,我主動帶路的。我想吃冰淇淋。

但我現在有了音樂,所以其他都不重要了。我終於找到美好事物的確切證明;在這個他媽的可怕世界中,總算有東西為了我而存在,不需要與人分享,也不需要任何解釋,全都歸屬於我。除了音樂,沒有別的事物是如此。

*作者為鋼琴演奏家,曾出版專輯《剃刀、藥丸與鋼琴》。專輯《剃刀、藥丸與鋼琴》2011年一推出就在ITunes下載排行榜登上第一。本文選自作者所著回憶錄《關鍵音:沒有巴哈,我不可能越過那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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