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生病不知道身體有多差!」不簽約、仰賴補助、沒有保險…一場疫情掀出藝文圈陳年慘況

2020-03-24 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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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肺炎衝擊全世界,隨著疫情持續蔓延,也讓藝文界面臨真正的寒冬,許多藝文產業工作者面臨斷炊危機。圖為示意圖。(資料照,美聯社)

新冠肺炎衝擊全世界,隨著疫情持續蔓延,也讓藝文界面臨真正的寒冬,許多藝文產業工作者面臨斷炊危機。圖為示意圖。(資料照,美聯社)

新冠肺炎(武漢肺炎)衝擊全世界,隨著疫情持續蔓延,不僅民生經濟屢受影響,也讓藝文界面臨真正的寒冬,除了台北國際書展金馬奇幻影展、文化創意設計博覽會、TIFA台灣國際藝術節等官方、指標性活動停辦或延期以外,民間喊停的展覽、演岀活動更不在其數,藝文產業工作者紛紛面臨斷炊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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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文化部提出15億預算作為紓困、振興,其中11億為首波藝文紓困補助,已於本月18日開始申請,除了針對藝文事業外,也因應藝術工作者多為獨立接案的特性,開出自然人申請管道,並從寬認定,申請文件不限於正適合約,舉凡任何提及工作內容、時間地點與報酬的形式,如電子郵件、手機訊息,皆可做申請。

然而,看似方便的程序,背後其實凸顯台灣藝文產業長期以來的諸般弊病,藝評人吳牧青便形容,現在的情況,就像平常沒生病,不會知道身體有多糟,一發病了,才知道原來自己肝不好、胃一直有問題。

無固定雇主、沒有簽約習慣 更有人怕丟工作不敢簽約

藝文工作者缺乏保護的第一病灶,便是合約長期以來付之闕如。根據藝創工會2019年勞動調查顯示,各類型藝術工作者中,僅行政與策劃展評論工作者,有較穩定的雇傭情況,其他各類型僅不到兩成有明確勞雇關係,其中表演藝術、視覺藝術工作者,更僅有5%、6%,顯示台灣藝術工作者多為無固定雇主、接案為主的工作生態。

在承攬案件上,合約的簽訂與否,是最基本的工作保障。但根據同份調查指出,各類型工作者中,具有簽約習慣者,多不超過4成,藝創工會也指出,不少受訪者都表示曾因沒有簽約,在業主臨時取消案子時,無從索取賠償,更常有人擔心拿不到案子,因而在沒談妥契約的情況下便接案,卻在後續遭遇業主欠款,或因報酬計算方式模糊而導致爭議的情況。

20200323-藝術工作者簽約情況調查。(藝創工會)
藝術工作者簽約情況調查。(藝創工會)
20200323-藝術工作者簽約時間點調查。(藝創工會)
藝術工作者簽約時間點調查。(藝創工會)

對此,吳牧青指出,沒合約是普遍狀態,更有些人可能是別人案子的下包,像是藝術家辦個人展,包括影片、視覺設計、策展論述、行銷宣傳,這些工作都可以外包出去,但不一定都有合約,或者通常是位於權力核心的人,如導演等主創團隊才會有合約,他下面的人不一定會有。

藝創工會理事長蔡坤霖則表示,工會已經設計幾款合約範本,放在網站上供會員使用,資方發案件時,常會說他們沒有簽約的習慣,但合約不一定要由甲方(即雇主)提供,乙方(受雇者)也可以提,如果對方質疑法律效益,這份合約已經有工會律師審閱過,會員甚至可以回來請律師幫忙看,而像他自己就親身提過2、3次,「會說因為希望能促成這筆交易,所以我提供合約,也允許對方審約。」

除了鼓勵會員簽約外,蔡坤霖說明,工會目前也持續到大專院校、機關團體進行講座,「最終還是得從年輕人下手,不要讓藝術科系學生一出社會,就覺得不簽約是常態」,他說明下一步希望去跟畫廊、場館方做推廣。

街頭藝人足上舞伶楊立微將於后里馬場園區現場演出。(圖/台中市府文化局提供)
藝創工會理事長蔡坤霖,除了鼓勵會員簽約外,工會目前也持續到大專院校、機關團體進行講座。圖為示意圖。(資料照,台中市府文化局提供)

國際劇評人協會台灣分會秘書長黃佩蔚則認為,這場疫情對藝文界,或許是個痛定思痛的機會,「以前覺得有(合約)也好、沒有也好,現在才會知道重要性。」

黃佩蔚說明,合約其實是態度問題,在紓困補助連電子郵件都可以被認定的情況下,哪怕只是通信確認工作時間、地點、薪水也好,不一定要拿出白紙黑字的制式合約,「重點是你能不能在工作之前,確認自己的權利跟義務,這是態度問題。」

不過,即便紓困條件從寬認定,對於口頭協議,仍然難有作用,但這卻也是藝術工作者接案常有的情況,黃佩蔚便指出,資方最喜歡打電話談案子,但這種其況下,除非特別錄音,否則事後根本拿不出證據,所以最好是打電話後,寫個訊息確認一下細節,她也像藝術工作者喊話:「如果有個天災讓你血本無歸、知道以後要簽合約,也是有所得啦。」

廢話,是專業技藝,政客必學。(圖片為《又一夜,他們說相聲》,取自表演工作坊官網)
黃佩蔚認為,即便紓困條件從寬認定,對於口頭協議,仍然難有作用。圖為示意圖。(資料照,取自表演工作坊官網)

「補助應該更有選秀意味」 藝評人嘆公門思維被「獲補率」綁住

從疫情爆發,到藝文紓困方案初見端倪以來,藝文界不乏有「擴大、從寬補助」呼聲,但吳牧青認為,這凸顯台灣藝文生態,已經太習慣仰賴獎補助的事實。

吳牧青指出,藝術家慣性把獎補助當成經費來源,「可是其實補助,應該是市場能量沒那麼夠,是補本來市場動能還沒跟上的部分,或是不一定馬上有商業化支持的方向。」

吳牧青並認為,補助應該更有「選秀」意味,因為本來應該是獎勵性質,公部門不該一直拉大補助範圍,強調來申請幾件、最後補助幾件的「獲補率」,卻造成獲補助名單裡,最好的計畫、剛好達到門檻的計畫,獲得的資源差不多,反而造成比較好的團隊,無法再獲得條件提升,「何況如果拉大補助範圍這麼有效果,藝文圈不會這麼多互相壓榨的事。」

對此吳牧青舉例,像藝術工作者常常彼此交換,你幫我做什麼、我幫你剪輯影片,這些活動其實都有經濟價值,只是過去被隱藏起來,「當他沒變成交易現實的時候,其實都是在壓榨每一個實際的生產力」,他也同意,這些交換行為,也常落入沒有明確合約認定,而在遭遇延期、取消後無法求償的狀況。

(延伸閱讀:藝文紓困15億恐有人被漏接、有人鑽漏洞多領 劇評人籲「對抗瘟疫的唯一方法就是誠實」

商業保險公司不想管、受保人身分難認定 藝術保險卡關多年

勞動權益不佳、仰賴補助是長久問題,對此,藝文界也不乏討論,必須增加保護機制,其中設立藝術工作者專屬的保險機制,便是一項討論;根據藝創工會調查,除行政類型工作者外,大多數藝術工作者投保勞工保險比例皆不滿5成,勞動保障長期匱乏。

黃佩蔚指出,一般勞工有失業給付,如果藝術工作者就像一般勞工,那只要申請補助就好,不需要再有紓困方案,但像失業給付要提供離職證明,補助規模則是離職前3個月薪資的6成,藝術工作者常沒有雇主,薪水也不固定,這就是難度,她呼籲,文化部要跟勞動部要對接討論,就算疫情結束,這些事還要繼續進行。

20200323-藝術工作者投保情況調查。(藝創工會)
藝術工作者投保情況調查。(藝創工會)

蔡坤霖則指出,藝術保險一直以來不能成立的原因,過去是受限於沒有利潤,因此沒有商業保險公司願意開設,對此藝創工會認為,可以走如農、漁會的模式,畫廊或者場館的收益、獲利,撥補一定比例的經費,再加上公家補貼、藝術家提撥,並透過基金會或組織管理,成為全台灣共同的藝術家保險基金。

怎麼認證誰是藝術家?身分認定問題難解,工會、證照、加密貨幣都成討論選項

然而,要設立保險制度,藝術工作者的身分、資格認定,在普遍無雇主、多自行接案的情況下,也成為困難。

「到底誰來認證誰是、誰不是所謂的藝術家?」黃佩蔚便以證照模式指出,如過去劇場技術人員協會,曾意圖推廣技術人員證照,但如果證照不等於職業保障,那它有什麼強制性?而像本來就很資深的燈光師,誰來認證他適不適任?

而若從工會模式來說,黃佩蔚表示,如美國有數個平行工會,工作者可以自由選擇加入哪工會,並由工會擔任類似經紀人的角色,負責發案、接案、撥款,要找人也要透過工會,工會間也不會削價競爭,但這也是市場夠大,才可以這樣。

20170107-信義區香緹廣場街頭藝人。(顏麟宇攝)
個人藝術工作者如何紓困,也是問題。(顏麟宇攝)

吳牧青則期盼,未來或許可以透過網銀等新興金融模式,達到更積極性的認定,因為藝文工作者的損失,並不像農民的風災受損那樣明顯,所以需要更積極性作為,而新金融很適合處理藝術工作者彈性、非典型的勞動型態,希望像是邀稿、無償授權收入等行為,都能被認定。

此外,對於文化部匡列4億為振興抵用券預算,吳牧青認為,一次性的抵用券沒什麼用,如果能設計類似代幣、加密貨幣的流通機制,並指定於哪幾類消費可以使用、經過幾次轉手才能兌換新台幣,不但可以有乘數效應,也可以統計流向,更清楚藝文產業樣貌,如消費者以代幣去場館買票,場館再以代幣支付表演團體,表演團體以此付燈光師酬勞,如此會成為很有效的藝文普查,也更有利於保險制度的設計。

蔡坤霖也表示,工會目前也在規劃,跟西方主要的藝術組織討論,如何建立藝術鑑價制度,以及藝術家保險、認證的設計,期盼透過瞭解西方模型,並透過國內調查數據,塑造出台灣藝文環境的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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