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選摘:《回家》(2)─我一個人苦就好了

2014-10-02 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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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巷弄間沒什麼路燈,出門常要摸黑走路或自備手電筒。農家客廳裡主燈僅只二十燭光的日光燈,甚至只開五燭光的壁燈照明,全家圍著看電視。這也省事,因為同一個空間裡(別忘了主廳常有二張大床),已有人垂下蚊帳要睡了,但若此時有客人來,那蚊帳又掀起,原要入睡的人探出頭身打招呼,舉家隨時都可加入談話,不分裡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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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後電也來了,親朋好友全上門來問阿蓮生活可好?我又拿出相片一張張說明,報喜不報憂。人們傳閱著笑著放心著,又說阿蓮怎麼去做工還變胖了真奇怪。我說台灣食物多油多肥膩,很多女人都在減肥哪。大家頻頻搖頭又點頭。

蓮媽媽每天都來看我,親暱地手挽手,須臾不離。入夜後我總不忘送她返家,不敢留宿共眠,怕老人家夢裡夢外分不清真實。她獨居但不孤單,平日街頭巷尾都有老鄰相伴,用餐時到各個女兒家,幫忙燒火煮飯,也幫忙照料孫子。只是阿蓮離開太久,母親想著她就要掉眼淚,我是那個捎來平安口訊的信差,反覆播放已說過多次的證詞:阿蓮很好很健康,很快就要回家了。

雖然那時候我也不知道移民署還要扣留阿蓮至何時。

(功勳不足以讓戰士家屬養家活口/顧玉玲提供)

阿蓮的公公帶我到他與大兒子共同居住的家,和三兒子文進家裡一樣傳統的廳堂格局,一樣未經翻修的家徒四壁,一樣的胡志明塑像放在神龕上。水泥牆上有一整排裱框過的功勳相片、獎章。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原來曾是打敗美國人的戰爭英雄,有將軍頒發獎狀的合影,輝煌的過往仍映照著他的目光迥然有神,像是重返歷史現場,光榮的革命。

至於香爐後那張醒目的黑白遺照,是老人的二兒子死於一九七九年對抗中國的戰爭,他還沒結婚,是很勇敢又很孝順的孩子呢。年輕早逝的相片與牌位,在家中一放就是三十年,永遠不老的容顏。白髮人單手抹眼作出淚流的樣子,繼之又豎起大姆指,表示兒子為國犧牲是舉家的榮耀。

但這些榮耀的補貼,經改後並不真正讓戰士家屬足以維生。

*作者為社運工作者,長期關注勞工、性別及族群議題,現為「人民火大行動聯盟」成員,北藝大兼任講師。著有《我們─移動與勞動的生命紀事》。本文為作者新著《回家》的選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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