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物語:我的名字不叫「金城武」

2014-07-23 15:38
台東池上一株因為長榮請出金城武拍攝的形象廣告而爆紅,但沒能躲過中颱麥德姆的摧殘。(圖為長榮廣告一景)
台東池上一株因為長榮請出金城武拍攝的形象廣告而爆紅,但沒能躲過中颱麥德姆的摧殘。(圖為長榮廣告一景)

(這株因金城武而紅的奉茶樹,因為颱風侵襲而倒下。取自池上鄉新興村長許金興臉書)

很抱歉,我的名字不是金城武,我是茄苳;有些人會親切地稱我「茄苳先生」,知道茄苳和人一樣,也有雌雄之辨。我也喜歡大家喚我「奉茶樹」,我和我的親族們佇立在田邊的角落,為的也就是給大家留一塊啜口茶的蔭涼。

很抱歉,沒能撐過這場颱風。15級風真的很強,紮在柏油路面下的我的根,實在抓不緊土地。一年多來從我眼前經過的遊人如織,車輛更是魚貫穿梭,沒有人知道地底下又窄又熱,讓我漸漸衰弱。在夯實的土壤裡掙扎喘息著,我承認我有些累了;當大雨淋在日漸蜷縮的枝葉上,我終於力竭傾倒。

倒在風雨中的泥濘裡,我看到鄉長和村長急急忙忙地跑來跑去,然後躺在田裡的我的軀體上了所有的新聞畫面,成了這場颱風最重大的「災情」。天亮了,聽聞別處有橋毀路塌、有樹倒傷人,但該在別處站在積水裡做連線的記者們卻紛紛聚攏過來,又急又快地告訴遠方見過我或知道我的人們:「金城武樹倒了,大家該有多麼遺憾啊!」

而縣裡村裡的地方官們,一時間也無暇顧及風雨之後的缺水停電,或是安慰面對滿園落果欲哭無淚的果農們,為了我拋下一切,忙不迭地向所有人保證「我們一定要讓樹復原,畢竟這是台東的觀光命脈啊!」

老實說,立在這裡這麼長時間,我從沒想過自己是什麼命脈,直到有航空公司看上我,用攝影機變了什麼魔術,於是無數人像被催眠一般從四面八方湧來,只為在我的樹蔭下站一會兒、拍張照,彷彿因此看見美好天堂。

難道這些人住的地方沒有其他樹嗎?一開始我常有這樣的疑惑。後來我有些明白了:人們看到的只是坐在我身邊喝茶的金城武,是想像出來的虛構時空;我,一棵樹,其實從來不曾真正進入人們的思緒。

要不然,在遠方的城市裡,不也有著用綠蔭給行人一絲清涼的行道樹嗎?稻埕外不也有著孩童圍繞嬉戲的老樹嗎?還有偌大的綠地裡,本來也有著成片的樹林子啊,就因為沒有金城武,因為沒有攝影機變出的商業魔術,當人們更想要豪宅、商場,甚至只是更寬闊的馬路時,樹木們就必須讓出位子,人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微微的風雨還在持續著,工人們費力地想扶起我,認真的模樣讓我懷疑他們下一步會不會拿出航空公司印製的宣傳小冊,用尺丈出我原本站立的角度。此刻我想到的,不是自己未來會不會繼續立在這個畫片般的風景裡,以一個什麼地方的命脈的身份繼續活下去。

我想到的是自己的親族們,遠方那些沒有冠上「金城武」名字、沒有被印在風景明信片上、不曾出現在電影電視裡的樹木們,在沒有風雨的天氣裡,在怪手和電鋸的轟隆聲中倒下。

我多希望能把「金城武」的名字給他們用,讓他們也能在眾人的注目下,得到一方活下來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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