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嚴選:原諒我這一生不羈 放縱愛自由—寫給五後衛的阿根廷

2014-06-17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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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盃阿根廷隊的放縱不羈,更增添其魅力,許多球迷很自然會以「我們阿根廷」的心情融入球賽。(阿根廷前球星馬拉多納,騰訊大家網)

世界盃阿根廷隊的放縱不羈,更增添其魅力,許多球迷很自然會以「我們阿根廷」的心情融入球賽。(阿根廷前球星馬拉多納,騰訊大家網)

於我而言,世界盃等於阿根廷,它的比賽決不可錯過。當然,也因為阿根廷的悲劇氣質,所以我的世界盃總是提前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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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根廷與波黑比賽日的前一天晚上,我在酷暑難當中突然爆發了「阿根廷綜合徵」,十分矯情地思緒萬千,彷彿連衣角都帶著前塵,整個人陷入回憶之中。耳畔是BEYOND的名曲《海闊天空》,單曲循環無數次。

其實在期待阿根廷時聽《海闊天空》未必吉利,因為「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之後便是「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但用來思考有阿根廷隊陪伴的人生,卻十分合適。

最初把阿根廷變成「我阿」,是因為馬拉多納神一般的存在和藍白球衣的乾淨漂亮。後來才知道,阿根廷並非生來豪門,早年之粗野不亞於著名的烏拉圭。可是有了馬拉多納,誰還在乎這些呢?

年少時光裡有馬拉多納存在,委實是人生的幸運。因為他的狂放不羈與毫不虛偽,恰合少年心境。成年人不愛阿根廷,我當然理解,但中小學時代,身邊同齡球迷若不愛馬拉多納和他的阿根廷,多半是老成世故的類型。小小年紀便如此成熟,大人看來固然可喜,可再經二十年歲月打磨,如今已多是虛偽之徒,不堪信賴。

若是一把年紀仍愛阿根廷,多少有點理想主義,即使在世俗面前低頭,內心亦有火種不息。在理想稀缺的今日,我倒是更愛跟這類人打交道。

骨子裡的理想主義,往往與驕傲並存。這年頭驕傲已淪為貶義詞,你驕傲了,就不合群不懂事不世故,你得放下身段,才算成熟。這種論調完全忽視了一點:驕傲是人類的一種傳統,有時它確實導致盲目和失敗,但也有很多時候,它並非與自大劃等號,而是有才有能者流淌於血液的東西,任你如何勸誡甚至打壓都無法剝離。這世界上,庸人永遠佔據大多數,他們也很難接受有人與他們不一樣,所以嘲笑譏諷傾軋打擊自古有之,可「傲骨」二字,從未真正消失過。

博爾赫斯有一句話,是譏諷也是客觀描述:「阿根廷人是說西班牙語的意大利人,並自以為是住在巴黎的英國人。」自大固不足取,但我喜歡那種驕傲。因為,只有這種驕傲,才讓雷東多為了保住一頭長發而拒絕國家隊。

當年我曾和同學討論過這事兒,對方義正詞嚴,痛斥雷東多沒有集體主義大局觀,不愛國。彼時我雖也是被洗腦的憤青學生,但仍不能同意他的論調,堅持認為集體主義是扯淡,個人有權利作出選擇。多年後,同學不是官員卻愛打官腔,蠅營狗苟卻道貌岸然,一心想移民卻天天口頭愛國,為小利可折腰九十度,我想,是因為他骨子裡沒有那種驕傲吧,所以很容易被生活技術性擊倒,卻以為自己的老成世故才能征服生活。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驕傲的支撐,才讓我年歲越長,反而越喜歡馬拉多納。奸笑世故的貝利永遠非我所愛,昔日巨星們穿上筆挺西裝成為政客,也為我不喜。至於馬拉多納,儘管我反感切格瓦拉的血腥殘暴,討厭查韋斯的獨裁,因此對馬拉多納的政治觀不敢苟同,但仍相信他是真實的——誰也沒說真實的就一定是正確的,但很多時候,錯誤比虛偽要好。離經叛道當然也不是人生最好的選擇,可在所有的個人主義裡,你都可以發現一些寶貴的東西,無法被世俗和失敗所遮蔽。

個人主義與驕傲相生相伴,融入阿根廷這個曾被殖民近三百年的國家。被殖民其實是一件充滿矛盾元素的事情,它一方面充滿屈辱感,使得被殖民者有著對自由的極度嚮往,另一方面又因為殖民者文化優勢的滲透,使得被殖民者更早接觸到先進文化。上海就是一個非常明顯的例子,這個曾經的遠東最繁華城市,一度是思想自由和言論自由的中心,同時先進文化的滲透也與被殖民的屈辱共存,使得這個城市的氣質與別不同,至今仍有華貴的一面。阿根廷足球也是這樣,它視自由如生命,同時卻又受殖民影響,有著南美球隊中最好、甚至類似歐洲體系的戰術素養。

當然,阿根廷足球也曾被束縛。1978年,阿根廷軍政府拿出了當年國家預算的10%用於世界盃的場館和設施建設,意圖展示一個軍人統治下的道路正確的阿根廷。他們最終奪冠了,肯佩斯的鏟射早已成經典,可球場上的自由奔放背後,是巨大的陰影。那個於1976年通過政變上台的軍政府,無比殘暴,以大肆抓捕、屠殺維繫統治,處決方式五花八門,甚至將人裝入麻袋,由飛機丟進沼澤。何況,與秘魯隊的那個6:0,早已被推測為一場政治交易,是世界盃歷史上最著名的假球,不容有失的軍政府,為了以世界盃平息民怨,已無所不用其極。

自由與政治,似乎從來都是相悖的,可對於阿根廷足球而言,它們總是共生,並撕扯著那件藍白球衣。1982年世界盃,作為衛冕冠軍的阿根廷隊首戰失利,次日馬島戰爭結束,阿根廷戰敗,引發了國內動盪,民眾遊行示威,抗議軍政府。

在1986年世界盃的那場經典戰役中,阿根廷隊擊敗了英格蘭,馬拉多納永遠那麼真實,他沒有說「足球與政治無關」之類的套話,沒有以「單純的足球」來討好世俗,他說的是:「我不否認,我們贏得了某些超越一場足球比賽之外的東西,我們打敗了一個國家,我們這些足球運動員用自己的方式做出了貢獻。雖然在比賽前,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這跟馬島戰爭無關,但誰都知道那是在說謊!在我們體內,仍然可以感到疼痛,從在那個島嶼上犧牲的阿根廷子弟身上傳導過來的疼痛……」

這也是我喜歡馬拉多納的原因,這種真實的魅力,甚至勝於那個世界盃歷史上最漂亮的進球。

只是,馬拉多納的離開太過悲劇。1994年,他在對希臘隊的世界盃小組賽中的那粒進球漂亮無比,衝著攝像機鏡頭怒吼的他一度讓我熱淚盈眶,可是沒幾天,央視就用趙傳的《我終於失去了你》向藥檢呈陽性的球王告別。就像這個悲劇一樣,後馬拉多納時代的阿根廷,悲劇氣質越發濃郁,乃至於成為文青自虐式情懷的工具。至於政治,仍然如影隨形,不管是被推翻的軍政府還是如今的當權者,都希望以足球掩蓋經濟的停滯,只是,他們很難如願。尤其是2002年的小組出局,我們送別的不僅僅是戰神巴蒂,甚至連艾馬爾這種馬拉多納最為看好的接班人,亦走上了消沉之路。至於2006年的點球悲情,2010年被德國隊的簡單粗暴所羞辱,阿迷也只能接受。我一度很喜歡貝爾薩時代的阿根廷隊,他強調的快速攻防很對我的胃口,不講究控球,只強調效率。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那不是阿根廷足球的傳統,即使也是不羈放縱愛自由。何況,2002年的失敗讓人太過刻骨銘心。佩克爾曼倒是回歸了傳統,但仍時運不濟。

跌倒的次數多了,就如「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的後面那句一樣,「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所以,昨日凌晨首度亮相的阿根廷隊,開場排出了五後衛的陣容,以穩定始終孱弱的後防。這種保守就像阿根廷隊中越來越少的長發一樣,令我不太自在。

何況,即使是五後衛,阿根廷的後防仍不穩健,孱弱程度仿似德米凱利斯在場上一般(請原諒我這樣黑他)。想想四年前吧,德國隊用簡單粗暴的方式羞辱了阿根廷,四年後的阿根廷隊,後防依然讓阿迷如我忍不住自黑。至於減少了人數、又得遷就梅西和阿圭羅共存的中前場,在上半場亦凌亂不堪。

也許,我的結論是明貶暗褒:阿根廷隊真的不適合保守,也無法與世俗合流,它學不會,甚至學不像。別人自廢武功,或許還有幾分蠻力,可阿根廷隊要是沒有了不羈,失去了驕傲,那就一無所有甚至一無是處。即使自由的盡頭是悲劇,它也應將自由視若生命。

*作者為專欄作家(原文刊載騰訊大家網http://goo.gl/m87xEc ,責任編輯:代金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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