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爾頓.傅利曼偷了你的退休金:《失控企業下的白老鼠》選摘(3)

2020-01-30 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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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利曼認為,企業經營者的目標就是讓股東獲取最大的利益,因此,執行長將他們薪酬與股價掛鉤、想辦法讓股價飆升,但這也因此傷害勞工權益。(示意圖,美聯社)

傅利曼認為,企業經營者的目標就是讓股東獲取最大的利益,因此,執行長將他們薪酬與股價掛鉤、想辦法讓股價飆升,但這也因此傷害勞工權益。(示意圖,美聯社)

傅利曼曾任芝加哥大學經濟學教授,還可能是二十世紀晚期最具影響力的經濟學家之一。他是個自由意志主義者與自由市場支持者,相當仰慕撰寫《源泉》(The Fountainhead)與《阿特拉斯聳聳肩》(Atlas Shrugged)的怪異小說家艾茵.蘭德。他曾擔任隆納.雷根(Ronald Reagan)總統與其他世界領袖的顧問。傅利曼於一九七六年榮獲諾貝爾經濟學獎,並訓練出一代又一代經濟學家,將他的想法散播至其他大學與商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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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利曼在《紐約時報雜誌》那篇知名的文章中寫道,企業經營者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為股東獲取最大的利益。傅利曼寫道,執行長不該為「提供工作、消除歧視或避免汙染環境」而操心。公司的高階主管沒有為所欲為的自由,他們只是股東僱用的員工。如果他們是在閒暇時間,用自己的錢做慈善工作,那是沒問題的。但在工作時,他們必須責無旁貸地為股東獲取最大利益。

經濟學家芝加哥學派大師傅利曼(取自網路)
傅利曼在《紐約時報雜誌》那篇知名的文章中寫道,企業經營者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為股東獲取最大的利益。(取自網路)

當時傅利曼已經因一九六二年出版的全球暢銷書《資本主義與自由》(Capitalism and Freedom)而聞名,他在該書中表示,政府應該減少干預,讓自由市場自己解決問題。他在一九七〇年發表的文章,更進一步表示:政府不僅不應該干涉企業,企業也不該覺得自己有義務執行社會責任。

實際上,每間公司都有多方利益相關者—顧客、員工與社會大眾。與股東資本主義(shareholder capitalism)相反的是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stakeholder capitalism),它主張公司的服務對象不應僅限於股東,而是應該含括顧客、員工與社會等構成成分。美國前勞工部長羅伯.萊克(Robert Reich)在二〇一四年一篇文章中指出,在傅利曼成名前的年代,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被人們視為良好的概念。萊克寫道:「嬌生公司曾公開聲明,它的『首要責任』是對病患、醫師與護理師負責,而不是股東。」萊克並引用紐澤西標準石油公司(Standard Oil of New Jersey)董事長法蘭克.亞伯拉罕(Frank Abrams)在一九五一年的公開聲明:「管理階層的工作,是在各方利益相關者—股東、員工、顧客與社會大眾—的訴求之間維持公平的平衡。」然而,不久後將成為諾貝爾獎得主的經濟學大師米爾頓.傅利曼,卻表示執行長不該關心員工或社會,還寫道,那些為員工與社會操心的執行長在「鼓吹純粹的社會主義」。社會主義!驚!毛骨悚然!但人們很快便接受了傅利曼的學說,並視為經營事業的正確方法。被灌輸了這種思想的新一代工商管理碩士,紛紛進入業界成為一九八〇年代垃圾債券(junk bond)、融資收購(leveraged buyout,或稱槓桿收購)與敵意併購(hostile takeover)狂潮的推動者。

當然,華爾街喜愛傅利曼學說,因為根據傅利曼的說法,他們才是唯一重要的人。傅利曼的論調對各家公司的執行長而言,工作也變得簡單許多,他們只要擔心如何達成季度目標及提高股價。此外,執行長們還找到了從這種安排中得利的方法,他們所要做的就是將他們薪酬與股價掛鉤,然後想辦法讓股價飆升。

讓股價上漲的方法非常多,不幸的是,大部分方法都與壓榨勞工有關。你可以挪用退休基金,和那些退休後必須靠這筆錢過活的人搶資源。你可以砍員工福利,幫員工保廉價健保,以及逼他們每月多繳一部分保費。你也可以遣散勞工,把工作外包到印度和中國。

富士康在中國湖南省衡陽市的代工廠。(取自中國勞工觀察)
讓股價上漲的方法非常多,大部分方法都與壓榨勞工有關,例如遣散勞工,把工作外包到印度和中國。圖為富士康在中國湖南省衡陽市的代工廠。(資料照,取自中國勞工觀察)

其中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減薪。根據《哈佛商業評論》雜誌的報導,自一九七〇年—傅利曼發表文章那年—以來,普通勞工的時薪每年只成長了〇.二%。在一般情況下,生產力提升,勞工薪資也該跟著上漲,二戰後的美國便是如此,直到傅利曼的文章改變了這個趨勢。美國經濟政策研究所(Economic Policy Institute)的數據顯示,在那之後,儘管生產力成長了七五%,薪資卻只成長九%。中等收入的勞工薪資幾乎沒有長足,只多了六%;衝擊最嚴重的是低收入勞工,儘管生產率持續飆升,他們的薪資竟下降了五%。

過去,勞工能透過工會守住薪資,但從一九八〇年代開始工會會員人數與工會密度急遽下降,部分原因是立法改革。在今天的美國,只有一一%的勞工加入工會,相較於一九八〇年代初期少了一半。勞動歷史學家雷蒙.霍格爾(Raymond Hogler)表示,勞工運動(labor movement)是「負責讓勞工階級與中產階級過上好日子的組織」。但現在,過去促進勞工運動的集體主義(collectivism)本能,開始出現一種文化上的轉變。在二〇一七年的蓋洛普民意調查中,近半的受訪者表示,他們預期工會在未來幾年將變得更衰弱,並失去影響力。

然後,網際網路普及化,所以事情都加速了,就像《星際大戰》(Star Wars)中的飛船以光速前進。原本就信奉傅利曼信條,致力於剝削勞工、壓低薪資的公司,現在有了更強大的新武器:外包。到了二〇〇〇年,我們擁有能夠快速全球連結、自由通訊的軟體,以及每十八個月就會翻新一次的電腦效能,於是資訊科技與後勤工作轉移至印度,生產製作外包到中國。二〇〇〇年到二〇一六年間,印度的GDP翻了五倍,中國的GDP從一兆美元飆漲至十一兆美元,而同樣的十六年間,美國的GDP只成長了三三%。

臉書 網路(示意圖非本人/rawpixel@pixabay)
網際網路普及化,讓原本就信奉傅利曼信條,致力於剝削勞工、壓低薪資的公司,現在有了更強大的新武器:外包。(示意圖非本人/rawpixel@pixabay)

巧合的是,我很早就看到了外包的發展趨勢。二〇〇一年,傑夫.伊梅特剛當上奇異公司的執行長,《富比士》雜誌(Forbes)派我去採訪他。那時,網路剛起步,網站也非常原始,大部分的人透過緩慢的撥號數據機上網。然而,伊梅特卻已經能夠展望未來,並清楚知道網際網路將變得更完善,而他可以如何將部分業務移到海外。伊梅特興奮地告訴我,他打算將奇異大部分的資訊科技與後勤工作外包到印度,以提高奇異公司的利潤。「網路能讓我們大幅重新調配資源,」他對我說,「這可是大事。」那麼,屆時被遣散的員工又該何去何從?我們沒有討論到這個問題。不過,在接下來的十五年裡,奇異解僱了六萬五千名美國勞工,而且公司似乎特別針對有加入工會的員工,他們占了裁員的三分之一。奇異現今在世界各地的員工人數總和,與二〇〇〇年的人數差不多,大約有三十萬名員工。但是結構已經改變了,二〇〇〇年時,奇異公司有超過一半的員工是美國人,如今美國人只占三分之一。

正如我在第二章所提過的,在許多方面二〇〇〇年是十分重要的轉捩點。美國郵政署(U.S. Postal Service)僱用的人數在一九九九年達到巔峰,當時的員工有將近八十萬人,之後郵政署員工人數開始下降,減少了三六%,只剩大約五十萬人,和一九六七年的規模差不多。製造業也在二〇〇〇年轉了個奇怪的彎,製造業的工作機會從一九八〇年代開始減少,到二〇〇〇年直接一落千丈,美國在二〇〇〇年到二〇一六年間裁掉五百萬名製造業勞工,人數減少了三〇%。

《失控企業下的白老鼠》立體書封。(時報出版提供)
失控企業下的白老鼠》立體書封。(時報出版提供)

*本文摘自時報出版《失控企業下的白老鼠》。作者丹.萊昂斯(Dan Lyons)為小說家、新聞記者兼編劇。曾任《新聞週刊》(Newsweek)科技編輯、《富比世》(Forbes)科技記者、HBO影集《矽谷群瞎傳》(Silicon Valley)編劇,也是歷來最紅部落格「賈伯斯的祕密日記」(The Secret Diary of Steve Jobs)作者。萊昂斯經常為《紐約時報雜誌》(New York Times Magazine)、《GQ》、《浮華世界》(Vanity Fair)、《連線》(Wired)和《紐約客》(New Yorker)等重要媒體撰稿,著有《老子賺翻了》(Options)、《獨角獸與牠的產地——矽谷新創公司歷險記》等書。現居麻州溫徹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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