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亞維觀點:不讓政策「想當然爾」的諾貝爾經濟學獎研究

2019-12-28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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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杜芙洛(Esther Duflo)成為歷來第二位摘下經濟學獎桂冠的女性,也是史上最年輕得主。(資料照,取自Twitter@NobelPrize )

2019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杜芙洛(Esther Duflo)成為歷來第二位摘下經濟學獎桂冠的女性,也是史上最年輕得主。(資料照,取自Twitter@NobelPrize )

2019年出爐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之一,是46歲的年輕女性學者「杜芙若」,她以脫離標準經濟學主軸的研究獲獎,卻也掀起討論浪潮。她也認為,要解決窮困問題,不是只要注入越多資源的政策,就一定是對的,而是應該深入其生活環境中,找出問題根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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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BS瑞銀集團重金邀請歷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參與的「Nobel Perspectives」(諾貝爾視角),今(2019)年11月有了新成員的加入:2019諾貝爾經濟學獎三位得主之一的法國裔美國麻省理工學院(MIT)教授杜芙若(Esther Duflo)。

杜芙若的得獎,創下諾貝爾經濟學獎史上多項記錄,包括46歲獲獎、是最年輕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也是繼2009年的歐斯壯(Elinor Ostrom)後,第二位女性桂冠得主等,她的研究場域不在美國,卻以美國教授身份獲獎,經濟研究方法更是脫離標準經濟學主軸,得獎消息在傳統經濟學界掀起波瀾。

經濟學家在真實生活的美妙角色

杜芙若在「諾貝爾視角」這個唯有諾貝爾經濟學者可以發聲的社群平台上,大談她的學術研究實驗方法、所關注的減貧經濟議題,以及她的經濟學養成記。

她表示,大學主修歷史,對經濟學產生興趣要溯源到年輕時遠赴俄羅斯的一年學習。那段期間,適逢俄羅斯從社會主義向資本主義過渡,許多經濟學家為俄羅斯政府提供建議,讓她意識到「經濟學家在真實生活中擁有美妙的角色」,經濟學家可以對問題進行深入思考,也能提出研究成果,與決策者共同分享。

經濟學何謂而有?「經濟學之父」亞當‧史密斯(Adam Smith,1723至1790年)兩大鉅著《國富論》和《道德情操論》,前者著重自利心(self-interest),發揚市場機能的最大可能,後者分析自我控制(self-control)的自發性與社會互動。臺灣大學經濟系教授林明仁深入論述兩者的關係:個人所組成的社會中,充滿「自利心驅使的人們」和「執著體系的領袖」,領袖會擺布棋盤上的棋子,完全忽略棋子自然移動的力量,經常是導致政策失敗的主要原因,因此從個人產生自發性的自我控制,且反饋到社會體系上,是讓整個社會的福利達到最大極致的發展軌跡。

實驗經濟研究法 找出全球脫貧的解方

杜芙若的MIT「同事」班納吉(Abhijit Vinayak Banerjee),同獲2019諾貝爾經濟學獎,他原先是杜芙若的指導教授,後來兩人結起姻緣成為夫婦;另一位得獎者是美國哈佛大學教授克雷默(Michael Kremer),他們3人可說是「研究接力團隊」,班納吉和杜芙若在MIT成立的「貧窮行動實驗室」(Abdul Latif Jameel Poverty Action Lab, J-PAL),接手克雷默的非洲肯亞實驗基地。頒獎單位瑞典中央銀行紀念阿爾弗雷德宣布3人以「減緩全球貧窮問題的實驗性方法」共享殊榮,且3人解決貧困的觀點一致:唯有走進窮人的生活,才找得出最佳解方。

(由左至右)2019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班納吉(Abhijit Banerjee)、杜芙若(Esther Duflo)與克雷姆(Michael Kreme)。(AP)
2019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由左至右為班納吉(Abhijit Banerjee)、杜芙若(Esther Duflo)與克雷默(Michael Kreme)。(資料照,取自AP)

杜芙若在「諾貝爾視角」訪談中表示,和「同事」班納吉(Abhijit Banerjee)、格倫納斯特(Rachel Glennerster)在印度進行兩項治療計劃,進行方式是隨機實驗方法,實驗結果證明,向民眾提供很小的誘因,就能在公共議題上產生積極的效果,例如印度孩童接種疫苗計畫,「實驗研究方法的研究成果,是讓政府端明白,不要想當然爾!」,不是注入越多資源的政策,就肯定是對民眾最好的政策。

什麼政策是好政策?或是精確地說,什麼政策是對民眾好的政策?亞當‧史密斯在200年前就點出,不是領袖擺布出的棋盤就是「好局」,200年後的今天,社會環境越趨複雜,精進不停歇的標準經濟學似乎也沒有給人們邁向「好局」的實踐通道,班納吉和杜芙若的「隨機控制試驗」(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 RCT),把社會大問題先聚焦在微小部份上,以學術研究假設進行分組實驗,最後評估各組差異、探討政策是否有效,再把有效的研究結果為解決社會普遍問題的可行答案。

隨機控制試驗方式,或稱「隨機對照試驗」,是指隨機選擇一部分預定義的群體或人群,用於測試新的程序或方法,然後將這些結果與現狀進行比較。在近十多年的「發展經濟學」(development economics)領域抬頭,世新大學財金系副教授郭迺鋒指出,甚至更為近程的「行為發展經濟學」(Behavioral development economics),在學術期刊中開始增加,也逐漸在現實社會見到身影。克雷默2019年2月間擔任《行為經濟學手冊暨應用理論》(Handbook of Behavioral Economics: Applications and Foundations)鉅著的第一作者,強調透過行為發展經濟學,將心理學和行為經濟學的理論和思想,應用於發展經濟學中的問題研究。

克雷默舉例指出,「生活在貧困中,本身可能就存在因果關係,影響到認知、決策和生產力」,簡單說,窮人有世襲的可能,就因為生活環境的關係。依行為發展經濟學學理,克雷默認為可以應用的社會議題,初步就有預防性健康、儲蓄、保險、技術採用、勞動力市場和公司組織等,例如,發展中國家的公司企業,有可能偏離利潤最大化的標準經濟學,因此研究發展中國家的「公司行為」應有新的研究議程。

2019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因提出消解貧窮的解方獲獎。(取自Twitter@NobelPrize )
2019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因提出消解貧窮的解方獲獎。(資料照,取自Twitter@NobelPrize )

央行關注微型貸款的低效益麻煩

台灣每年都有不同機構邀請諾貝爾經濟學家來台,諾貝爾視角首次在台灣舉行的活動,是今年邀請到的1997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羅伯‧莫頓(Robert Merton)。莫頓和班納吉、杜芙若都是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教授,但莫頓任教於史隆商學院管理學院,和班納吉、杜芙若的學術研究有極大的不同。

克雷默曾在2017年來台,參加中研院士王平舉辦的學術研討會,邀請的主因是發展經濟學的研究分享。據說,中研院經濟所研究員們在2019年10月間克雷默成為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時,都非常驚訝,一來是克雷默為人謙和,沒有大牌經濟學家的上位感,另外,國內經濟學界也難以相信,台灣和諾貝爾經濟學獎主流如此貼近。

學術期刊發表等身的班納吉、杜芙若,近年出版的專書,2016年已有中文版《窮人的經濟學:如何終結貧窮?》(Poor Economics: A Radical Rethinking of the Way to Fight Global Poverty),以及今年已在AMAZON網路書店預售的《Good Economics for Hard Times》,中文版版權也已由台灣的春山出版創辦人莊瑞琳簽下,看來台灣不至於漠視全球經濟的新趨勢。

近年來積極培養年輕經濟學者的中央銀行,在2019諾貝爾經濟學獎揭曉後,也在央行臉書上分享得獎者的研究議題,其中,《窮人的經濟學》書中以「隨機控制試驗」RCT方法,重新檢視微型貸款(micro-credit)成效的案例,也被央行提及。班納吉和杜芙若的實驗結果顯示:微型貸款可以在窮人的生活中扮演要角,但是微型貸款無法讓許多窮人脫貧,突顯學術界探討窮人的財務行為及政策建言,萬萬不可「想當然爾」。

20191220-微型貸款主要由孟加拉國銀行家穆罕默德·尤納斯提出,創立針對窮人推行小額貸款的銀行。(資料照,取自為百科)
微型貸款主要由孟加拉國銀行家穆罕默德·尤納斯提出,創立針對窮人推行小額貸款的銀行,但據班納吉和杜芙若的實驗結果,微型貸款並不能讓窮人脫貧。(資料照,取自維基百科)

微型貸款的政策效益問題,《史丹佛社會創新評論》期刊早在2007年討論過,印度裔美國教授作者Aneel Karnani在〈Microfinance Misses Its Mark〉一文中指出,花旗、德銀等金融機構建立小額貸款基金,或是美國科技新富圈流行給窮人提供小額貸款,出發點都認為是消滅貧困的方法,作者認為,如果社會大眾真正想幫助低度發展經濟體當中最貧困的人們,應該停止投資小額貸款,轉而開始支持大型勞動力密集型產業,創造穩定的工作機會,至於政府的角色,不是補貼獎勵這些企業的善行,而是必須確保企業履行承諾,絕不可能單純依靠政策或是市場機制,就完美解決貧困問題。

印度裔的班納吉雖然在美國擔任教職,他的母親、大學退休經濟學教授Nirmala Banerjee仍住在印度,班納吉不時返回印度探望家人,也會順道為印度政府提供政策建言。然而,及至他獲得諾貝爾獎,印度當地媒體才加以重視,實際上班納吉多年來持續針對印度銀行業的經營與財務體質,發表評論,認為印度的政府生態搞慘公營銀行,而不是缺乏適當的監管,甚至他認為,監管程度已達到過度嚴格的程度,當局者誤以為這樣才能防堵弊案、改善不良貸款。

班納吉指出,印度中央警戒委員會與印度儲備銀行協商成立銀行欺詐諮詢委員會,調查公有行庫超過50億盧比的所有欺詐行為,印度銀行高層因為害怕陷入調查,因此極力規避風險,也用盡方法阻止政治干預的進來,最後銀行高層發現,「隱藏壞帳」才對他們有利,使得銀行經營表現突然出現「意外的好」。

「深入了解印度公有行庫的經營問題,面對這個現象,真正的解決方法是把政府在公有行庫的持股比例降到50%以下,不僅可以減少政治控制和偵防調查的恐懼,銀行經營團隊也才會更加謹慎於財務體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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