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齊邁可》觀察中國民眾對政府的複雜情感 齊邁可:愛國與不滿情緒並存

2024-04-15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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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邁可1990 年在香港與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北京分社攝影師、收音師進行採訪報導。(齊邁可提供)

齊邁可1990 年在香港與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北京分社攝影師、收音師進行採訪報導。(齊邁可提供)

經歷中國從封閉到走向世界的年代,身為首批走進共產中國一探究竟的美國人,資深新聞人齊邁可說,他因為喜愛中國而成為了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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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邁可(Mike Chinoy)告訴《風傳媒》,他的青年時代正值越戰時期,當時身為高中和大學生的他,與許多美國人一樣反對越戰。「政府告訴我們,越戰是為了阻止亞洲共產主義的擴張。我開始試圖理解這個問題,部分原因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會被徵召參軍。在亞洲,最大的共產主義國家是中國,我開始研究後對中國產生了興趣。」

然而當他於1970年進入耶魯大學時,驚訝地發現入門中文班居然只有兩名學生。他說:「如此龐大的校園,包括我在內,只有兩名新生選擇學習中文,因為當時無法去中國發展,也找不到與中國相關的工作。」但1972年,尼克森(Richard Nixon)訪問中國後,美中關係迎來新的契機。齊邁可很幸運地在隔年參加了一場訪問中國的旅程。

齊邁可1973年第一次參訪中國。(齊邁可提供)
齊邁可1973年第一次參訪中國。(齊邁可提供)

「這不是普通的觀光行程,我們去了像是人民公社、工廠等地方,然後我在北京時,中國共產黨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剛閉幕,這是一個大事件。」齊邁可說,整趟旅行就像踏上了月球般新奇、有趣,以至於「我更確信我對中國感興趣」,「那時我想,一個美國人要怎麼去到中國發展呢?在我看來,可能的一種途徑是當上記者,所以我對新聞學的興趣源於我對中國的興趣。」

透過中國人認識真正的中國

齊邁可畢業後在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和美國「國家廣播公司」(NBC)工作,後來在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擔任外派記者長達24年。他指出,他待在中國的時期相對開放,「你可以認識到中國人,雖然不容易,但你可以做到,人們會跟你談論他們的希望與夢想」。

他記得曾經遇到一位《中國日報》的年輕記者。「他是個非常好的人。他對在這個國營的政令宣傳媒體工作感到非常沮喪。那時是1980年代,他說他的夢想是出國接受新聞訓練,『我想像你在CNN那樣工作』。最後,那位年輕人成功獲得去英國留學的簽證,並在一家英國報紙找到了工作。」

「有很多這樣的案例,強化了我一直以來的感受,那就是人性有共同點。即使來自不同的社會和文化,但每個人都有希望、夢想和渴望,每個人都擔心家人、健康、家園和未來的生活。」

齊邁可1984年為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在中國做報導。(齊邁可提供)
齊邁可1984年為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在中國做報導。(齊邁可提供)

「所以,人的故事是最有趣、最令人滿足的,也能告訴你最多關於中國社會的事情。」齊邁可說,透過走訪中國各地、採訪不同背景的人群,記者可以洞悉政府政策在人民生活中的實際影響,以及人民對政府政策的看法與反應。這種以人為主的深入報導不僅能夠呈現中國更多樣的社會面貌,更能幫助讀者更全面地理解中國的政治與社會現狀。

齊邁可指出,他曾報導關於一位在1990年代中期活躍的搖滾歌手,他的一首著名歌曲名為《垃圾場》。歌詞唱道:「我們生活的世界就像一個垃圾場。」他說:「這很有趣。為什麼歌手認為『世界是一個垃圾場』呢?政府為什麼會允許他唱這樣的歌呢?這告訴了你當時中國的氛圍是什麼樣子,這比去參加什麼商務部的貿易統計簡報有趣多了。」

人民與政府的複雜關係

齊邁可指出,中國人民與中共政權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儘管政府喜歡描繪每個人都百分百支持黨,自豪地建設偉大的「新中國」等等,「但現實是,中國人與他們的政府、當局的關係非常複雜」,而西方記者透過為中國底層人民發聲,讓許多被掩蓋的問題得以獲得關注,成為歷史記錄。

《中國任務》有無數例子提到,美國記者們報導一些中國人民挑戰政府、反對政府或對政府感到憤怒的故事。1990年代,河南、安徽等華中地區政府提倡血漿經濟,原以為是貧困農民與衛生部門皆大歡喜的交易,災難卻悄悄降臨,因為很多賣血站都是地下非法經營,採用不合公衛標準的方式抽血。

千禧年到來,愛滋疫情在華中農村間大規模爆發,但由於地方政府息事寧人,疫情實際多嚴重,無人知曉。《中國任務》提到,經常為河南省愛滋病患奔走的高耀潔醫生為兩位記者──《紐約時報》的羅森塔爾(Elisabeth Rosentha)和《時代》(Time)雜誌的畢菡娜(Hannah Beech)──幫助安排深夜偷偷潛入這些村莊,做出揭發「血禍」的報導。

兩名記者在書中指出,村民希望向外界傳達他們的狀況:「他們明白我們想要幫助他們,或至少替他們發聲」、「他們說:『我們想上《紐約時報》頭條,因為我們已經用盡了所有辦法,卻得不到任何幫助』」

這些報導惹怒了中國外交部,使記者遭到約談,但也帶來了改變──許多非營利組織進駐河南協助防治愛滋,中國政府也承認國內的確出現愛滋疫情。羅森塔爾表示:「是件令人欣慰的事,西方媒體的露出確實帶來不少幫助。」

中國著名愛滋病維權人士高耀潔(左)2009年12月在美國國會作證。(美聯社)
中國著名愛滋病維權人士高耀潔(左)2009年12月在美國國會作證。(美聯社)

齊邁可說,2000年代初期也是成千上萬中國人為國家自豪的時刻,「中國剛獲得2008年奧運主辦權,人們唱歌狂歡、揮舞國旗慶祝,愛國主義情緒溢於言表。」但在任何社會中,無論多麼成功,都存在著社會問題和社會矛盾,中國人可以對愛滋疫情感到不滿,但依舊對主辦奧運感到自豪,這些情緒同時存在。

中國人民真正關心的問題

外界對於中國人的所思所想感到好奇,他表示,中國是一個生氣蓬勃的社會,大多數中國人不會花時間擔心中美關係、台灣問題、烏克蘭、南海或香港,而擔心「孩子在學校的情況、工作和工資、照顧父母、空氣品質以及未來的前景。這些議題才是真正關乎中國社會狀態的重要指標。」

「如果我們無法充分捕捉到這些方面,就會錯過一些真正重要的事情,比如中國正在發生的一些重大變革,以及這些變革對人們的影響等等。」對於越來越少西方記者能夠長期駐紮在中國,他感到憂心。「我們缺少了很多關於中國內部的報導,雖然我無法確切地說明失去了什麼。」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首任北京分社社長齊邁可在台北接受《風傳媒》專訪。(蔡娪嫣攝)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首任北京分社社長齊邁可在台北接受《風傳媒》專訪。(蔡娪嫣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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