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靖的極致─言論自由毫無防衛能力:《邱吉爾:與命運同行》選摘(1)

2023-11-19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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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一代名相邱吉爾(Winston Churchill)。(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英國一代名相邱吉爾(Winston Churchill)。(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能夠堅強起身,對抗盛行的言論洪流,這種人很少啊!——邱吉爾,《從倫敦,經普里托利亞到拉迪史密斯》

讓我們解救災難逼近的世界,將禍害與苦難帶到人類言語無法訴說的境地。——邱吉爾,一九三六年四月,下議院

一九三六年三月七日星期六,希特勒的軍隊進入萊茵蘭當天,他宣布:「德國爭取平等權利的奮鬥就此結束……我們不會繼續侵犯歐洲的土地。」英國與法國認為,他的宣言是算計過的小恩小惠,他明目張膽違反《凡爾賽和約》,但希冀不會受到軍事報復。說完那番話後,他就解散德意志帝國議會。他對將領下令,如果法國陸軍主動對抗,他們就撤退,但是儘管邱吉爾請求法國外交部長皮埃爾・弗朗丹(Pierre Flandin),法國仍然沒有動作。即使鮑德溫和伊登準備冒險發動戰爭(他們告訴弗朗丹,不會這麼做),少了法國他們也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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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不一定等到所有戰鬥人員都準備好。」萊茵蘭重新武裝三天後,邱吉爾在重整軍備的辯論這麼說,「有時候戰爭在任何人都還沒準備時就來,有時候一國認為自己不比另一國更缺乏準備,或一國認為戰爭可能會來,但是隨著時間過去,這樣的念頭逐漸減弱。我恐怕,確實如此,歐洲歷史可能會有某個終結的點……我無法判斷何時會到達,但必定在這屆國會年限內發生。」那屆國會預計在一九四〇年秋天結束。

在下議院外交事務委員會的會議,邱吉爾要求一項「整合計畫」,以國際聯盟為首,說服法國起身對抗德國。有人告訴他,國際聯盟的主要成員「從軍事觀點來看毫無準備」,正好是什麼都不做的理由。事實上,在那個時間點,法國的武裝程度比德國更高,義大利至少理論上還在斯特雷薩會議建立的反德陣營,而皇家海軍所向無敵。但是各國什麼動作都沒有,只期待希特勒說的是實話。

三月十日,邱吉爾警告下議院,德國正耗資十五億英鎊「直接或間接準備戰爭……這個數據非常驚人。和平時期不曾見過這種景象。」他承認英國政府已經開始重新武裝,但是表示那樣的努力還不夠。「即使我們的新計畫通過,德國還是會將我們生吞活剝,」他說,「而且即使我們盡了全力,今年年底我們會比此時更糟。」他的警告完全沒用。弗朗丹告訴他,鮑德溫甚至不希望國際聯盟的委員會開會討論制裁德國。報紙、在野黨、帝國成員的首相全都反對出兵萊茵蘭,因此邱吉爾也懶得催促早就不存在的理由。

儘管如此,三月十二日鮑德溫宣布的新部會,不是邱吉爾一直提倡的國防與軍需部,而僅僅是國防的部會,主要角色是顧問,不是執行單位,邱吉爾失望透頂。而且部會大臣是毫無魅力的公職人員——檢察總長托馬斯・因斯基普。鮑德溫告訴戴維森,「他不想要一位打算在泰晤士河放火的國防大臣」,如同後來顯示,這真是不幸的比喻。戴維森認為因斯基普「有點呆板,不太主動決策」,且「外表有點嚴肅」。十天前,邱吉爾告訴克萊門汀,「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傷心。命運會善盡職責。如果我得到了,我將在上帝和人民之前,為求和平盡忠職守,不容驕傲或激情動搖我的精神。」邱吉爾想過九個可能得到這項職務的人,裡頭完全沒有因斯基普。

他認為任命因斯基普等於錯失另一個警告納粹的機會,後來寫道:「非常明顯,希特勒絕對不會希望我上臺。」內維爾・張伯倫注意到,任命因斯基普可能不會激起熱忱,但至少「我們不會被拉進新的混亂」。他寫信給和希爾妲住在一起的妹妹艾達,「在這樣的局勢之中,我很感謝溫斯頓不是我們的同僚。他一聞到戰爭,就是平常那種興奮狀態,而且如果他在內閣,我們應該就是用盡所有時間阻止他,無法推動我們的業務。」

那個月稍晚,哈洛德・尼科爾森在日記寫道,「溫斯頓在吸菸室集合一群人,說著逃避畏縮相比國家榮譽,以及我們對未出生的世代的責任。」三月二十六日,針對德國的辯論中,邱吉爾再度要求國際聯盟採取行動,但他私下愈來愈鄙夷國際聯盟,而且萊茵蘭的危機,啟發他往集體安全協議的方向思考,包圍德意志第三帝國,因此必須包括蘇聯。「如果我們此時假設社會主義可能威脅我們的子孫,」四月八日,他告訴伊萬・麥斯基,「所以拒絕蘇維埃聯盟的幫助,就是徹底的蠢蛋。」 因為這個立場轉變,邱吉爾在俄羅斯不再被視為敵人,而且原本放在莫斯科文化休憩公園射擊場的醜化肖像也被小心拿下。

邱吉爾不相信希特勒的聲明。「萊茵蘭的事情,在這整個過程,不過是一個步驟、一個階段、一個事件。」他警告下議院。說他支持與希特勒談判,但前提是基於強勢的立場:「我們不要表現得像一群四散的烏合之眾,不敢面對強大的力量。」一如既往,他以過去的經驗為基礎來論證。「世界的歷史可以用這個事實概括——當國家強盛時,他們不總是公正;而當他們希望公正時,通常不再強盛。」他說,「我希望看見世界集體擁有壓倒性的力量。如果你們只想稍微領先……必然會引發戰爭。」一九四〇年,邱吉爾當上首相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雖然幾乎無人留心他的演說,但許多其他人記得他確實說過。

1943年的孟加拉饑荒(Bengal famine of 1943),時任英國首相邱吉爾(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英國首相邱吉爾。(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意識形態上,邱吉爾並不反對補償德國在《凡爾賽和約》受的委屈。他準備考慮歸還德國的西非殖民地,這個政策面向並未寫在戰爭回憶錄的第一卷《風雲緊急》,但是議會議事錄上明顯記載。「我相信與德國最終且長久友好的和解時機即將到來。」他在四月初說,「可用時間有限。」即使晚至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他仍提議討論恢復德國的殖民屬地,作為集體安全與西方重整軍備的部分協議內容。「我相信我們仍有一年可以集合並組織強國,保衛國際聯盟及其盟約。」一九三六年四月,他告訴國際聯盟在英國的首要擁護者切爾伍德的西賽爾勛爵。他邀請西賽爾到查特維爾,討論解除聯盟對義大利的制裁(而且提議「讓你看看我的泳池,清澈又微溫」。)當他們一家人都在查特維爾時,邱吉爾會嚇嚇孩子,隔著草皮響亮地宣布:「不到二十分鐘,離開法國海岸的敵人就會在頭頂上,以從未想過的方式威脅我們島嶼的安全!」

此時邱吉爾經常思考嚇唬希特勒的策略,不管多麼古怪。他邀請羅伯特・西賽爾到查特維爾的同一個月,也傳送一項計畫給因斯基普,是費雪以前的版本,派遣皇家海軍分遣隊到俄羅斯在波羅的海的基地。漢基向因斯基普抱怨,那還真是「好極了」的主意(不是稱讚的意思)。在希柏・科爾法克斯(Sibyl Colefax)家午餐時,邱吉爾告訴國王的情人華莉絲・辛普森,在地中海,「我們的通訊不能被動落在像義大利的友誼這種極不可靠的東西。我們必須維持地中海的控制權,那是我著名的祖先馬爾博羅首先建立的。」他對下議院的警告絲毫不衰。四月二十三日,他說起「任何想像都無法丈量的爆炸與災難,而且人類眼睛不曾見過」。四月三日,伊登已向國會保證,不會執行任何「軍事計畫」——即使德國再怎樣拒絕討論萊茵蘭的政變。

五月,在格里利恩俱樂部,克羅福認為邱吉爾「吵吵嚷嚷指責政府,而且油腔滑調」。但他並未公開攻擊鮑德溫,只是用一般的責備口吻,而非徹底反對。「溫斯頓想當軍需大臣,」那位薯條・香農推測,「但鮑德溫很討厭他,我懷疑溫斯頓是否會成功。」五月二十一日在下議院,邱吉爾說,一戰已經指出,陸軍大臣不負軍需供應的責任,這點非常重要,還說基奇納最後非常感謝能夠讓出控制權。「這是我們所有人必須付出血淚學到的教訓,難道我們現在還要再學一次?」綏靖主義者的論證之一是,過高的國防支出可能會傷害英國貿易,他說:「如果從現在開始一、兩年後,別人發現我們肥沃、富有、言論自由但卻毫無防衛能力,這些論證會有多麼單薄渺小。」

20231110-《邱吉爾:與命運同行》立體書封。(聯經出版公司提供)
《邱吉爾:與命運同行》立體書封。(聯經出版公司提供)

*作者安德魯.羅伯茨Andrew Roberts,英國歷史學家、記者、歷史題材暢銷作家、上議院議員。英國皇家文學學會會員,也被選為拿破崙研究所研究員、國際邱吉爾協會榮譽會員。本文選自作者著作《邱吉爾:與命運同行》(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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