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倒清,梁任公刀筆之功至大:《我的師友梁啓超》選摘(3)

2022-03-14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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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則以新觀點批評中國學術。換言之,即我國學術之第一次重新估價,其論周秦諸子,其論管子、墨翟,其論商鞅,其論王安石、論孔教、論佛教,皆一掃傳統觀念,而為今日吾人大多數對於此諸家之觀念之所基。此時先生批評中國學術之結晶,尤在〈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一長文。此實第一部有系統之中國學術史,一氣呵成,前無憑藉,非有絕偉之識力,其曷能與於斯?胡適自言其立志治中國思想史,實受先生此文之影響,則民國六七年後「新漢學」之興起,先生蓋導其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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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則以新觀點考察中國歷史,而提出史學革命方案。始倡於官報及帝譜而外,別創以民族及文代為對象,藉國民之照鑒之歷史。其於《新民叢報》中,《新史學》、《中國史敘論》,已發其凡;於〈中國歷史上革命之研究〉、〈歷史上中國民族之觀察〉、〈世界史上廣東之位置〉,及〈趙武靈王傳〉、〈張博望班定遠合傳〉、〈王荊公傳〉、〈鄭和傳〉、〈中國殖民八大偉人傳〉等篇中,復示其例。後有作近代中國史學史者,不能不以先生之名冠其篇矣。

從學術史上觀之,自辛亥至戊午七年間,實為先生一生最不幸之時期。蓋自辛亥革命成功後,先生在政治上,實與康南海同為落伍之人物。歷史上之趨勢如此,非人力所能轉移。為先生計,使自此時以後絕跡仕途、埋頭著述,則其所貢獻於中國學術者當如何!乃不出此,挾其歷史上寶貴之地位旅進旅退於軍閥官僚、奸雄宵小之間,卒無補於國,而學亦荒,豈不惜哉!此時期先生在政治上之主張,可以一言蔽之:先從民智民德方面著力,而以溫和漸進之方法,改善其政治上及經濟上之地位。惟其側重民智民德,故於政治及經濟上無具體而堅執之計畫;惟其採溫和漸進之手段,故易於優容軍閥。民國以後先生在政治上得失之林,可得而論也。

及歐戰甫終,西方智識階級經此空前之大破壞後,正心驚目眩,徬徨不知所措;物極必反,乃移其視線於彼等素所鄙夷而實未嘗瞭解之東方,以為其中或有無限寶藏焉。先生適以此時遊歐,受其說之薰陶,遂確信中國古紙堆中,有可醫西方而自醫之藥。既歸,力以昌明中國文化為己任。而自揆所長,尤專力於史。蓋欲以餘生成一部宏博之《中國文化史》,規模且遠大於韋爾思之《世界史綱》,而於此中寄其希望與理想焉。天不假年,抱志以歿,實中國史學史上之一大損失已。然其已見之主要成績可得言焉:

㈠《中國歷史研究法》一書,雖未達西洋史學方法,然實為中國此學之奠基石,其舉例之精巧親切而富於啟發性,西方史法書中實罕其匹。

㈡關於學術史者,《先秦政治史》及《墨子學案》、《老子哲學》等書,推崇比附闔護及宣傳之意味多,吾人未能以忠實正確許之。惟其關於中國佛學史及近三百年中國學術史之探討,不獨開闢新領土,抑且饒於新收穫,此實為其不朽之盛業。

㈢先生《中國文化史》之正文,僅成〈社會組織〉一篇,整裁猶未完善,然其體例及採裁,(全)空依傍,亦一有價值之創作也。

㈣關於文學史者,除零篇外以《陶淵明》一書(內有年譜及批評)為最精絕。報載其作《辛稼軒年譜》,力疾屬草,實成絕筆。他日此書印行,當為我國學術史上與人印象最深之紀念物也已。

近兩年來先生在衰病中,醫者禁其著作,已久與中國史學界絕緣。而我國史學界亦日冷落,至於今而益甚,不學無術之人因緣時會,憑藉結納,亦且披猴冠而登壇坫焉。不知我國史界之剝,何日始復也。

《我的師友梁啟超》書封。(新銳文創)
我的師友梁啟超》書封。(新銳文創)

*張蔭麟歷任清華大學、浙江大學、西南聯合大學教授,著有《中國史綱》。梁啟超稱他為「天才」,陳寅恪譽他為「清華近年學生品學俱佳者中之第一人」。此文原刊於《大公報》,一九二九年二月十一日,收錄於《我的師友梁啟超》(蔡登山新編,新銳文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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