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改的不只是446條「中正路」!留德博士談《促轉條例》不足 台灣能做的其實更多

2018-01-22 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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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正紀念堂的蔣中正巨大銅像。(陳明仁攝)

中正紀念堂的蔣中正巨大銅像。(陳明仁攝)

「台灣有446條中正路,但台灣還存在許多我們習慣、沒想過的東西,是獨裁統治留下來的……」轉型正義該改的,只有「中正路」嗎?20日下午,高雄大學政治法律碩士、目前於德國讀博士班的鄭嘉瑩於二二八國家紀念館演講,借歐洲經驗談《促轉條例》通過後的各種不足,思考台灣還能多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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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理想很好,但沒有錢萬萬不能」財源不獨立 換政黨是否能繼續?

「錢」是促轉會將面對的第一個問題。鄭嘉瑩表示,據《促轉條例》,今年今成立的促轉會屬中央二級獨立機關,類似中選會、NCC等直接掛在國家之下,但他國的相關機構是獨立基金會,財源的差異,很可能造成兩者達成轉型正義效果的差異。

「這樣爭議的歷史事件,如果沒有獨立預算,超越政府能控制你、左右你,換了人可能就要重來一次……會有2020下一個促轉會嗎?就算是民進黨執政,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鄭嘉瑩表示,目前促轉會的一大問題在於「沒有獨立超然性」,掛在國家之下並由行政院編列預算支應,恐產生下一個政黨買不買帳、「編100塊你認了,編10塊你還是得用」等問題,受到執政者意向局限。

其他國家是如何面對「錢」的問題?鄭嘉瑩以「德國聯邦東德統一社會黨專制政權重新評估基金會」為例,財源來自不當黨產沒收後的基金,基金會也可以將檔案等歷史資料做成明信片來增加收入,但台灣財源不獨立、也受限法規無法營利賺錢。

高雄大學取得政治法律碩士、目前於德國就讀博士班的講者鄭嘉瑩。(謝孟穎攝)
高雄大學取得政治法律碩士、目前於德國就讀博士班的講者鄭嘉瑩。(謝孟穎攝)

「有理想很好,但沒有錢萬萬不能。活在政府的陰影下,我們看到的是有限的,為何不能讓機關以自己的力量運作?我們到底是不信任什麼?為何一定要放在政府名字之下?」這是鄭嘉瑩對現有促轉會的一大憂心。

2年時限恐讓報告倉促了事 不知道檔案在哪、無權調用更是大問題

時間限制,也可能造成轉型正義報告倉促了事。鄭嘉瑩表示,通常國際很少規定進行轉型正義工作的時限,頂多寫「到受害者、加害者家族凋零為止」,但現有《促轉條例》相當罕見地提出了2年時限:「這會回到預算的問題,如果2年做不完,預算怎麼編會是個問號……既然定兩年,是否可能為了執行而執行、倉促交個報告對全民了事?」

2年內要徹查過去發生的所有問題相當困難,會碰上的一個大問題就是檔案證據如何取得,鄭嘉瑩說:「台灣可能很多檔案在國外大使館、使節寫的報告,台灣學術單位沒有有系統去翻譯、整理、調閱,只能看誰佛心來的,把檔案挖出來寫……」

鄭嘉瑩表示,各國處理歷史爭議係先將檔案強制沒收歸公,例如德國史塔西檔案局將整個東德國家安全局的檔案都保存下來,1991年德國強制沒收兩德時期東德檔案,南非更是一律凍結,「哪怕只是一份挖水溝的公文」,但在台灣,促轉會會面臨到的大問題就是無權去要檔案:「促轉會能否殺去新店(警備總部)調查,翻遍法條找不到。」

20170309-德國綠能專題,德國柏林史塔西博物館(STASI MUSEUM)。(顏麟宇攝)
過去專門監控人民的德國史塔西總部,現已變成史塔西博物館(STASI MUSEUM)。(顏麟宇攝)

「大費周章立了一個法,結果什麼武器都沒有,對受害者、加害者來說都不公平,加害者做的事可能沒證據,受害者也很難平反名譽……我們連檔案在哪都不知道,特務的問題沒有人可以清楚說出檔案在哪,這只能靠政府願不願意主動回頭。」

中正紀念堂、中正路、「雨農」國小怎麼改?改了以後還該做什麼?

除了錢、時間問題,鄭嘉瑩嘆,《促轉條例》亦無交代該如何處理中正紀念堂、慈湖等政治遺址的問題:「中正紀念堂原址被迫遷走的人要不要賠償?賠完以後要拆,還是不拆?這東西沒有正確答案,但留或不留都是一門藝術、一門智慧……我們真的該用國家預算去悼念獨裁者嗎?跟北京人民大會堂、俄羅斯列寧墓有什麼不一樣,這是台灣一直沒有思考的,《促轉條例》也沒提到。」

鄭嘉瑩也提醒,除了討論度極高的中正紀念堂外,台灣有一些被「漂白」的政治遺址,例如過去警備總部變成海巡署、又變成國防後備指揮部,或被忽略的遺址,例如全台各地過去國民黨員集合地點、中山堂、介壽堂,「如果今天留了他,能否詮釋他?如果不留,怎麼該下一代交代『為什麼不留』」,也是台灣人該思考的。

《促轉條例》過關後,要不要改掉「中正路」成熱門話題,而鄭嘉瑩表示,除了「中正路」以外,台灣還有很多獨裁統治留下來的地名,例如跟特務戴笠有關的「雨農國小」、或一些因為「國民政府覺得不好聽」被改掉的古地名,要不要、該不該、怎麼回復,都是必須思考的。

戴笠2(取自維基百科)
很多人不知道,士林的雨農國小是紀念當年的特務頭子戴笠。(取自維基百科)

鄭嘉瑩也提醒,改名雖然不難,但改了以後也該思考是否該補上介紹,例如「何時改路名」,下一代才能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事,該改怎樣的名字也是一門學問。

「有沒有可能改掉中正路的路名,取一個大家都能信服的新名字?」鄭嘉瑩以德國瓦特‧柯林恩貝克路(Walter Klingenbeck-Weg)為例,這條路名係紀念一名反納粹年輕人,他在14歲起身反抗、之後因慶祝同盟國勝利被送上斷頭台。

瓦特‧柯林恩貝克的故事在1997年被放進教科書,教會一旁的路也以其名命名,鄭嘉瑩說,這是「提醒大家這條路上70年前有個年輕人站出來,反抗時代下的不公義」,路旁也有放上他的照片說明過去歷史,是台灣可參考的作法。

「台灣能做的應該不輸人,這塊土地能做的更多」催生台灣歷史記憶

最後鄭嘉瑩提問,《促轉條例》能否「催生出屬於台灣的歷史記憶」?鄭嘉瑩以「天馬茶房」為例,嘆台灣雖然保留了天馬茶房,許多人經過南京西路卻不知此處與二二八事件有關,「我們從來沒有去想過屬於這塊土地的歷史記憶是什麼,發展觀光跟教育下一代的機會。」

20170227- 26個民間團體發起「228.0走尋真相—228七十週年紀念行動」,下午在臺北登場,遊行隊伍行經當年事發地點之一的天馬茶房時,特別停留追思。(蘇仲泓攝)
台灣人雖保留天馬茶房,卻不知這就是二二八的發生地。(資料照片,蘇仲泓攝)

鄭嘉瑩舉例,德國有民間團體發起「踏腳石」藝術,在路面鋪上金色小磚簡介每棟建築物過去歷史,在國外甚至能包裝成高價旅遊行程,但在台灣,過去埋葬受難者的六張犁公墓卻沒在六張犁站立碑,是很可惜的:「台灣能做的應該不輸人,這塊土地能做的更多。」

鄭嘉瑩提醒,無論《促轉條例》會不會「落日」,民間或許都該思考要不要做類似「踏腳石」這樣的計畫。歷史記憶係台灣珍貴的資產,能否從轉型正義過程裡梳理出這些,將是台灣人要共同面對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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