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季專文:我與明星咖啡館

2020-04-19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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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725-兩廳院「舞蹈秋天」藝術節邁入第9年,25日舉行記者會。圖為雲門舞集藝術總監林懷民。(兩廳院提供)
林懷民是作者最早認識的筆友。(資料照,兩廳院提供)

三樓沒冷氣,但比二樓寬敞安靜,左右兩排隔著紅木屏風的火車座,中間還有三個圓桌;常常一個下午只有我一個人,寫累了就趴在冰涼的大理石桌面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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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咖啡雖然香醇,但我後來發現檸檬水更對我的胃口,一大玻璃杯也是六塊錢。午後走進明星叫一杯檸檬水,慢慢的喝慢慢的寫。傍晚又叫一杯檸檬水加一盤十二塊錢的火腿蛋炒飯,寫到快打烊才下樓,從來沒人來趕我。擴音器裡不時播放著柴可夫斯基的〈降B小調小提琴協奏曲〉,〈天鵝湖〉,〈胡桃鉗〉,或德弗乍克的〈新世界〉⋯⋯。對一個在台北沒書桌也沒收音機和音響的鄉下女孩來說,在明星寫稿的感覺真是奢侈而又幸福。一個人守著一張桌子,自由自在想像,無拘無束描摹,每次寫完一篇小說走下三樓,心裡總是依依不捨;而且快樂又滿足。----我寫信給林懷民時,當然也告訴他這個自由快樂的寫作新天地。

一九六四年九月,懷民考上政大,住在木柵,星期六下午或星期天也到明星來寫稿。一走上三樓,他就興奮的說︰「嗨,我來了!」然後坐在我後排的火車座。隔著屏風,聽到他窸窸窣窣攤開稿紙,聽到二樓服務生送來檸檬水,然後又安靜了下來。他寫他所想所見,我寫我所見所想。寫得不滿意,他會大聲嘆口氣,窸窸窣窣把稿子揉掉。有時他會走過來,拿著他正寫著的那頁問︰「這個字這樣寫對不對?」有時則會坐在圓桌邊,靠著綠皮圈椅,把腳擱在另一隻椅子上,悠閑點燃一支菸。「先休息一下,」他充滿期待的說︰「我唸一段剛才寫的,妳聽聽看!」

那一刻的明星三樓,像個小劇場;懷民是唯一的演員,我是唯一的觀眾。演員結束了演出,總要急切的問觀眾意見。但是觀眾口才不好,常常辭不達意。演員最後總是看著自己的稿子,慢慢的說︰「我感覺,這樣比較好。」

懷民後來帶著「雲門」演出,有了更大的舞台,更多的觀眾。有些老朋友偶而會問他:「什麼時候再寫小說?」我從不這樣問。我知道,他一直在寫,把他的小說用身體寫在舞台上;因為,「我感覺,這樣比較好。」他帶著「雲門」到世界各地演出時,也總會對當地的粉絲說:「嗨,我來了!」

懷民所說的「這樣比較好」,是一種理想的追求;「我來了」,則是一種行動的實踐。

周夢蝶逐水草而居 明星門口擺書攤

回頭來說吸引我走進明星的周夢蝶;他是「文學咖啡館」的領頭人。後來和他熟識之後,我曾問起到明星門口擺書攤的事。一向滿臉肅容的詩人竟幽默的說:

「我這是愚人節的故事啊,我第一天到明星門口賣書是1959年4月1日,最後一天是1980年4月1日;不都是愚人節嗎?」他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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