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電影「間諜橋」熱映，掀起了一股間諜風，從揭露世界各地女間諜史到兩岸交換釋放臥底幹員，讓人想起民國時期在淪陷區上海的各方犀利女間諜。
和張愛玲在「納涼會」合照的李香蘭，在日本戰敗後被國民政府拘捕，以為日拍攝大量宣導電影的漢奸、女間諜名義拘捕，在好友格里涅茨奔走營救下，才證實了她是日本人山口淑子的真實身分，免於一死被遣返日本。
另一個日本女間諜川島芳子，是本名金璧輝的中國人、清朝皇太極後代肅親王善耆的十四格格，從小被父親送給日本義父川島浪速扶養，成人後回到東北大搞間諜戰，暗中參與了九一八事變和一二八事變，並色誘國民政府高官，連孫中山獨子孫科都中了她的美人計，洩漏了「蔣介石即將下野」最高機密。
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佔領上海，淪陷期間期局勢詭譎各黨派之間鬥爭慘烈，基本上有四股間諜勢力：一是日本人五大系統的勢力，陸軍、海軍、憲兵、外務省和滿鐵；二是國民黨的勢力，由軍統和中統組成，軍統頭子是戴笠，中統頭子是陳立夫；三是共產黨潘漢年特工系統的秘密組織；四是汪精衛偽政府的極司基斯菲爾路76號，號稱「魔窟」，由李士群和丁默邨統管。
張愛玲《色，戒》中的女間諜王佳芝原型便是當時愛國捨身的上海名媛鄭如蘋，易先生便是丁默邨。李安《色，戒》上映時，大家對故事來源眾說紛紜，宋淇告訴張愛玲北大學生發生的故事為其一，但這些年史料陸續出土後，可以確認的是丁默邨遭鄭如蘋暗殺失敗為事實，時間為1939年，胡蘭成初到上海之際。這事件經由胡蘭成告訴張愛玲的可信度甚高。
另一位和張愛玲大有關係的便是和她並列上海四大才女之一的關露（其餘兩人為蘇青和潘柳黛）。關露和76號的關係更密切。
關露，原名胡壽楣，又名胡楣，原籍河北延慶，1907年出生於山西省朔平府，幼年家貧，自學完中學課程，十八歲時逃婚到上海，先後在上海法學院和南京中央大學文學系學習。曾在《新詩歌》月刊任編輯，1930年初，南京《幼稚周刊》刊載她第一篇短篇小說《她的故鄉》，後陸續發表長篇小說《仲夏夢之夜》、《新舊時代》，1936年以詩作《太平洋上的歌聲》，一舉成名。
才氣不凡的文青關露卻是個激進愛國志士，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便參加上海婦女抗日反帝大同盟，1932年加入中共成為「左聯」詩人。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中共策劃以特務混入汪偽政府臥底，藉以竊取情報，打擊汪偽特務組織。關露便奉領導人廖承志、潘漢年的指派，替代妹妹胡繡楓接下任務，冒著生命危險打入「魔窟」，出生入死，與狼共舞，成功策反了特務頭子李士群。
隨後她又根據上級指示，進入日本駐華大使館、海軍部出資合辦的《女聲》月刊，接近創辦人日本女左翼作家田村俊子，藉以接近日本左派人士、日共黨員，祕密收集日偽的秘密情報。
田村俊子，活躍在日本軍國主義時期的左翼作家、女權主義者，創辦了上海淪陷時期一本宣揚日本文化的婦女雜誌《女聲》，因對階級、性別問題的特別關注，成為當時上海左翼作家和地下黨人論戰的一大陣地。1945年11月15日，《女聲》辦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抗戰夫人問題座談會」，會中，「抗戰夫人」與「戰時夫人」被定義為中國家庭內部的「偽組織」，討論過程顯示因戰亂夫婿遷徙居家流離失所，《民法》規定的「重婚」和「通姦」等罪名流於形式，無法可管。張愛玲無疑也成為受害群體「戰時夫人」之一。
其間，關露還以作家代表到日本參加過「大東亞文代會」。韓三洲：〈看《色．戒》說關露〉指出像她這樣經歷過那麼多苦難曲折的奇女子，在中國婦女界和現代文學史上都是罕見的。關露最後因中共、日本雙重臥底的間諜身分在國統時期成為落水漢奸受盡屈辱，文革時期雖熬過批鬥卻自盡身亡。
蘇青在上海創辦《天地》與關露主編的《女聲》是競爭對手，兩人明爭暗鬥。蘇青在《續結婚十年‧蘇州液夜話》裏不忘記上一筆：「那秋小姐（關露）看去大約也有三十多歲了，談吐很愛學交際花派頭，打扮得花花綠綠的，只可惜鼻子做得稀奇古怪。原因是她在早年嫌自己的鼻樑過於塌了，由一個小美容院替她改造，打進蠟去，不知怎的蠟又溶化了，像流寇似的亂竄到眼角下來，彎曲地在她的花容上劃了一條疤，如添枝葉，未免不大好看，可是卻再也沒有辦法使得她恢復原狀了。」
1946年4月，由上海新生書局發行的《春海》週報第2期，一篇文章揭露了當時十里洋場女性歌手，為了讓自己變得更美麗動人更有吸引力，施行了割雙眼皮、整齒和隆鼻等整型手術，前後共計有韓菁清、蘿芩和金妮等三位歌女，還有一位付了定洋的鄭霞。文中對隆鼻手術過程的繁複與痛苦有詳盡描述。
關露，為了以美色誘人，讓敵人更不具防備心而進行隆鼻手術，可謂犧牲很大，也間接證實原來七十年前「整型」在上海，已經是很普遍的時髦手術。
英國女性主義小說家伍爾芙（Virginia Woolf）曾在《三個金幣》中表達了反戰意識：「作為一個女人，我沒有國家；作為一個女人，我不要國家；作為一個女人，我的國家就是整個世界。」
這句話，道盡國家定義不明時，身為女人在男性霸權戰爭中的無奈處境。
＊作者為世新大學廣播電視電影學系兼任助理教授、澳門城市大學客座講學教授，知名文化評論人、性別研究專家。2015年最新著作《矛盾的愉悅——1943-1952張愛玲上海關鍵十年揭祕》。（更多作者訊息，請上「小曼i日誌粉絲團」、「楊曼芬的微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