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把我叫成男生!」被霸凌、被母親逼迫,她用割腕抗議,抗議她無法當「真正的」女人

2018-11-12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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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還是只能乖乖工作,到公共場所也只能上殘障廁所,只要手腕上沒有新傷口,對我來說就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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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塔娘心裡已經想得很透徹,不需要我多事指導,她的人生經歷,比我的千言萬語更有意義。

這時,我問她,為什麼第一次原本要看我門診的時候,卻在診間外忽然割腕?

塔娘一口氣嘆了很久,才終於開口。

候診時,她看到一個女生,同樣坐在診間外,高挑的身材,穿著極短的熱褲,露出漂亮的美腿,還有明豔動人的瓜子臉。她忍不住嘟囔:「要是我天生長這樣,就不用來看精神科了。」結果一旁的繼母也忍不住說:「啊……我就說啊,就沒有長這樣,你還是不要去變性啦。」

於是,嫉妒承載著怨氣,被這句回話引爆燃點,怒火一併攻心。她早已無法用言語回應這種看似為你好的勸誡,既然口不能言,就以鮮血代理,從手腕迸裂。

接下來就是診間外的一陣叫囂,到急診縫傷口。

我聽完她的述說,回想那天的門診。我不忍說的是:候診區那個漂亮的女孩子,有可能也是一位跨性別,是另一個正在擺脫男人身體、穿越社會對於「女人」的狹窄想像的「姊妹」。

只是這個姊妹太「成功」,以致於沒被發現。光是嫉妒天生的女人就已經夠讓塔娘心碎了,如果她知道,近在咫尺,有這麼一位連跨越性別都比她輕鬆優越的勝利者,我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安於「手腕上沒有新傷口」這種樸實的成就。

我不想這麼武斷地說,人生中的哪些條件一定是幸運或者不幸的,「成為」一個女人、被社會緊緊盯著審視的「女人」,那些纖細、那些平滑、那些玲瓏、那些窈窕、那些藏在男女互動中若隱若現的優勢與劣勢,可能都是令塔娘豔羨的天賦,卻也是許多人的詛咒。

但這無法同理塔娘正在面臨的苦痛。

「你是左撇子吧?」我問。

「對,你怎麼知道?」塔娘對於我天外飛來這一句,楞了一下。

「因為你的割腕傷口,只出現在右手臂。」其實這是很容易推斷的事。

我對塔娘說:「我常常在想,割腕這件事,為什麼這麼不公平?」

塔娘露出疑惑的眼神。

「明明是心裡的痛,卻用身體的痛來抒解。明明雙手都是自己的,我們卻總是用慣用的那隻手,來傷害弱勢的那隻手。就好像,我們也常常想也沒想的,就用社會上慣用的想法和價值觀,來傷害這個不主流的自己。」

塔娘看著自己的手腕,那些扭動纏結的疤,蜂擁地聚集在右手上。

我們的門診,難得沉默這麼久。

多些認識,少些誤解

❖ 變性者

在跨性別社群中有兩種常見的分類:扮裝成異性者(cross-dresser,簡稱CD)、變性者(transsexual,簡稱TS)。

然而,跨性別族群是非常多樣的,這樣的分類其實不具體,也並非界線分明。現實中,大部分CD並不想要變性,而TS則大部分會邁向符合自己心理性別的裝扮。也因為其中的心理狀態各有差異,甚至有時會出現彼此看不順眼的情況。

要特別強調的是,不論是CD或TS,皆不等於心理變態。一個人是否會危害他人,與個人的性格有關,而與性別表現或性別認同無關。跨性別族群經常是性暴力的受害者,而鮮少是加害者。

對於變性者來說,變更外型、打扮、性徵或法律性別都是漫長的道路,即使費盡千辛萬苦,經由醫療及法律途徑得到屬於自己的性別身分,也常常因為先天樣貌不符合社會的審美觀而備受歧視及誤解,因此比一般人更難以得到穩定的工作或經濟能力,這也是長期被忽視的人權議題。

作者介紹|徐志雲

1982年生,金門人。台北醫學大學醫學系畢業,精神科專科醫師、兒童青少年精神科專科醫師。目前在金門醫院工作,也在台大醫院兼任開設同志諮詢門診。
幼稚園時喜歡紫色,國小喜歡藍色,國中以後最喜歡白色跟黑色,現在喜歡彩虹。在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當義工十多年,現在擔任理事長。
在社運與醫療當中,經常看到扭曲的事實可以害人多深,也看到醫學和社會的語言還有許多扞格不入的地方,希望能做點事縫補這些缺憾。寫些真實人生的故事,是期待在社會湍急的評斷之中,留下每個人能夠立足的地方。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遠流出版《讓傷痕說話:一位精神科醫師遇見的那些彩虹人生》(原標題:魯蛇人生)

責任編輯/陳秉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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