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財政政策上場
川普、庫德洛與梅努欽前去參加參議院共和黨議員的每週政策午餐會議。川普總統堅決希望國會能通過停徵薪資稅90九十天的議案：雇主可因此停止預扣6.2%的稅金（代表員工應付的那部分社會安全稅）。不過，他的想法並沒有得到支持。南卡羅萊納的參議員林賽．葛瑞姆（Lindsey Graham）說：「我得考慮考慮。」「這可不是一筆小錢，能不能把這些資金用在刀口上，更妥善應用到實際上受衝擊的經濟部門？」
會後，參議院多數黨領袖米契．麥康納（Mitch McConnell）宣布，梅努欽將代表共和黨和眾議院議長南西．裴洛西（Nancy Pelosi）談判，因為幾個星期前，總統彈劾案提出以來，川普總統就拒絕和眾議院議長說話。就這樣，面對即將來襲的這場經濟危機，川普漸漸變成一個看熱鬧的旁觀者。這場會議結束後，他只給了記者一個不知所云的評論：「做很多事的感覺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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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前，歐巴馬總統的前首席經紀顧問傑森．福爾曼（Jason Furman，此時在哈佛大學教書）在《華爾街日報》上寫了一篇專欄，提出應實施大型經濟振興方案的理由，並主張這項振興方案必須遠大於民主與共和兩黨政治人物當時正考慮採行的方案。他提出的建議案估計將耗資3500億美元，這份建議案包羅萬象，其中心組成要素呼籲對所有納稅的美國公民或居民發放一次性的1000美元補助，並發放500美元給每一位孩童。隨後，民主黨籍的重量級眾議員邀請福爾曼在3月11日星期三到民主黨幹部會議上概要說明他的計劃。
病毒以及相關的局勢發展令福爾曼愈來愈不安。哈佛大學已在前一晚宣布學生將轉為全體遠距教學。相較之下，在國會山莊迎接福爾曼的民主黨人卻顯得一派輕鬆，讓福爾曼感到很絕望。某些國會議員告訴他，他們也認同應該大手筆採取行動，正因如此，他們計劃在五月—也就是兩個月後—提出一份基礎建設法案。另一位國會議員則表示：每個人都把癥結推給病毒，但眼前的所有憂慮不是和石油輸出國家組織（OPEC）與股市有關嗎？
福爾曼為了闡明他的論點，並讓那些議員認清國會有必要花更多錢，於是他把重點放在流行病學而非經濟學，他解釋：美國和歐洲受病毒感染的人數每三天就增加一倍。美國充其量只比歐洲落後一週。看看義大利與西班牙的曲線，兩國的染疫人數都呈現指數增長。
福爾曼告訴這些國會議員，他認為除非國會馬上採取行動，否則即將發生的狀況將比2008年金融危機更加駭人，且後果可能會更嚴重。他點名參議院內掌握稅法大權的財政委員會中、民主黨第一把交椅—奧勒岡州的榮恩．魏登（Ron Wyden），並問他：你難道不知道，將會有50萬人死亡嗎？
歷史將證明福爾曼的看法是正確的，但當時沒有任何與會人士願意信他。
談話結束後，在場的國會議員確實有點動搖，但福爾曼前腳剛走，裴洛西似乎又打算否決他發放現金的想法。總之，福爾曼想像中的巨大財政政策振興方案不可能在短期內實現。政治機能失調、對問題嚴重性的缺乏理解，以及過度依賴聯準會管理經濟問題的能力等，代表此時球還是掌握在鮑爾手上，一切全看他下一步要怎麼走。
恐慌開始
全球金融市場存在的目的，是為了適時將資金轉移到需要資金的地方，而受到世界超級強權美國這個國家擔保的美國公債（通常簡稱國債），是終極的「無風險」資產。美國公債被用來作為其他（規模達數十兆美元的）金融工具的價格設定基準、作為美國政府的融資工具、作為投資與避險工具，且被聯準會用來作為落實貨幣政策的工具。所以，美國中央銀行最重要的根本責任之一，就是確保這項無風險資產能保持徹底的流動性；而所謂徹底的流動性，指的是投資人能在隨心所欲的時刻，將美國公債瞬間換為現金。
美國公債的安全性往往能發揮使金融市場自我穩定的效果。通常來說，當投資人聽到不好的經濟消息，就會購買美國公債。當其他金融商品的投資人一窩蜂試圖規避風險，債券的價格就會上漲。美國公債既是能平安度過風暴的完美場所，也是能賺取利潤的避險工具。不過，3月11日星期三當天，這樣的傳統關係開始瓦解，而這個關係的崩解，有可能透過一系列更廣泛的融資市場，引爆一場災難性的崩潰。如果連美國公債都變得不安全，全球金融恐慌幾乎已在所難免。
那天早上，新聞快報指出，波音公司（Boeing）計劃最快在週五全額動用一筆138億美元的放款工具—那是一筆事先安排好的信用額度，從前該公司從未耗盡這些額度。此時，航空旅遊已完全停擺，所以波音和航空公司面臨營收幾乎全面崩潰的窘境。投資人認為波音這項聲明代表它已走投無路，於是開始拋售該公司的股票，使得波音股價重挫。不僅如此，永利度假村（Wynn Resort）與希爾頓酒店（Hilton Hotels）也追隨波音的腳步，開始動用信用額度，以免在需要現金來維持營運時，變得無錢可使。隨著營收消失，愈來愈多企業開始猜測它們未來可能無法取得新融資，於是紛紛開始透過現有的信用額度動用借款，以便儲備發放薪資與償還帳款等所需的現金。
高盛公司的財務主管貝絲．漢馬克（Beth Hammack）負責管理並監督公司高達一兆美元的資產負債表，她說：「通常我們認為，透過這種企業工具借款會留下非常負面的汙名。不過，這場迅速蔓延的大流行病讓人產生了不同的想法。」「在這種時刻，如果你身為企業的財務主管卻不動用那些工具，反而會顯得你好像徹底失職；而一旦許多企業都這麼做，當然會對銀行體系、乃至公司債市場帶來極大的壓力。」
由於非常多企業在同一時間動用了信用額度，華爾街的銀行業者遂面臨沉重的現金壓力。紐約聯邦準備銀行的分析師察覺到，金融機構漸漸無法取得定期融通資金（指銀行業者與其他金融機構之間較長天期的貸款）。這個情況顯示，在經濟體系流通的資金明顯不足。
畫面轉向達拉斯：卡普蘭接見一群投資業高階執行主管時，某大型私募基金的老闆突然打電話來，他走出辦公室和對方通話。對方告訴他，有消息傳出，包括黑石集團（Blackstone）與凱雷集團等私募基金公司，正指示旗下投資組合裡的企業動用它們的信用額度。
卡普蘭回座後，問其中一位高階執行主管：「你們在搞什麼？」「這個消息屬實嗎？你們知道嗎？現在媒體到處在傳這個消息。」
那位高階執行主管一臉心虛，低聲回道，他們還沒有發布正式的命令；更何況，他們當然也不想讓那些指示公諸於世。太遲了。卡普蘭心想：損害已經造成，你們已經製造恐慌了。通常，企業只會在極度害怕日常現金需求（例如發薪）沒有著落的時候，才會動用這些備用放款來源應急。
銀行業本身的財務長也對當時的現象非常緊張。試想，如果每個貸款人都在同一時間動用貸款額度，銀行業者勢必得爭先恐後設法鞏固自家的資產負債表。根據銀行業者在3月11日結束那一週申報的資料，新工商業貸款的金額增加了270億美元，比原來增加了1%，而這270億的新貸款幾乎都導因於企業動用了它們的信用額度。但接下來一週，那類的放款又暴增了1420億美元，也就是增加6%，是1973年聯準會開始發布那類數據以來，最大的單週增加金額。
總之，企業界看似理當審慎的作為，卻製造了一股恐懼感。一如所有最嚴重的金融恐慌，這股恐懼感迅速形成了一個自我實現的循環。
投資人竭盡所能，火速把能賣的都賣了。債券價格和股票價格因此同步下跌，導致長天期政府公債殖利率上升。投資人的行動充分透露了他們沒有說出口的想法：我們迫切需要現金，所以連美國公債都要賣掉。在這個瘋狂爭奪美元的過程中，美國公債不再能發揮傳統的市場避震器功能，而這個現象導致投資組合經理人更積極拋售手上所有的部位，狂搶美元的風潮也因此愈演愈烈。
紐約聯邦準備銀行的市場處處長辛格說：「無處可藏。避險天堂已不復存在。」「對我來說，2020年真正最令人驚懼的是，國庫債券殖利率竟然在股票市場崩盤之際急速竄升。從市場的視角來說，這是一種無法對沖的風險。」
作者介紹：尼克．提米羅斯（Nick Timiraos）
《華爾街日報》的首席經濟特派員，負責報導聯準會和美國經濟政策。提米羅斯因其深入而精準地預測聯準會政策變動，而被市場稱為「聯準會傳聲筒」（Fed whisperer）。
提米羅斯在2021年獲得廣泛關注，他成功預測聯準會在當年度11月縮減市場刺激力度。當市場普遍預期升息兩碼的時候，他又出人意料地預測聯準會將升息三碼。這兩次明確且準確的預測大大提升了他的知名度。
外界一直都對提米羅斯能一次又一次預測聯準會的決議感到好奇。除了有人猜測他擁有重量級訊息提供者之外，他曾說自己是一名歷史愛好者，在撰寫本書的過程中，熟讀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所有聯準會會議記錄。他進一步表示，自己喜歡與理髮師討論經濟問題，因為他們能夠直觀地感知事物的變化。
儘管聯準會經常會調整記者會的採訪座位，但提米羅斯卻始終坐在主席鮑爾的正對面。這無疑顯示聯準會對這位被業界稱為「提米羅斯主席」的資深記者的重視。加上他對聯準會行動的精準預測，使全球財經人士都會關注他在《華爾街日報》的報導與推特（@NickTimiraos）上的見解，期待他能提供新的洞見和分析。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感電出版《億萬救援：聯準會傳聲筒揭密，鮑爾新冠救市衝擊的真實故事》
責任編輯／郭家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