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睡覺都要PO文、寫一堆情詩跟元稹告白,廢文王白居易為何能稱霸國文課本?

2017-11-01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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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在國文與歷史課本中非常有分量,然而,他的人生始於白媽媽不快樂的婚姻。白媽媽嫁了一個年紀足可當她爸的丈夫,早早就守寡,孩子又還小,壓力當然很大。於是,她帶著白居易兄弟開始了寄人籬下的日子,也因此患了精神方面的疾病,所以白居易兄弟自小就經歷了人生中的各種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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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在少年時進入長安,試圖以科舉翻身,也得到了一些長輩的幫助,可是他的運氣和家世不像老柳那麼硬,磕磕碰碰地考了十幾年,一年一年地考上去,直到三十多歲才算成功當上公務員。

就在這時候,白居易遇到身世背景和他極度相像的元稹,加上兩人對於詩文的看法也很相似,變成知交一點都不意外。他們的交情非常深厚,在兩人各自被貶謫的時候,寫下「垂死病中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暗風吹雨入寒窗」「微之,微之,不見足下面已三年矣」之類的詩文來思念彼此,完全是有道理的。

為什麼呢?大家不妨想想,在你最痛苦的時候,你沒有辦法打電話向朋友抱怨工作、抱怨人生;在你最傷心的時候,你也無法即時向朋友傾倒負能量;當你接到好朋友的信,信上說他生了很重的病、交代如果死了要請你幫忙照顧他的家人。可是⋯⋯落款的時間是一年以前,你完全不知道對方是生是死,想去看他,但是不行,官員不可以隨意離開自己的轄地。而且就算你三個月都不休假,累積起來的假也只夠走個三分之一或一半的路程。

因此,白居易跟元稹對彼此的思念,並非矯情。那是一個等待的時代,是傳LINE已讀不回三秒鐘就會胡思亂想的我們,也得放慢理解才能稍稍體悟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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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wikipedia

不過,白居易和元稹最大的差別恐怕是他們的妻子。

白居易有一個沒結果的前女友和後來的一些姬妾,不過,他和妻子倒是白頭偕老,共貧同富。由於家裡的經濟狀況不好,白居易一直拖到三十好幾才娶妻,在那個時代,完全就是個魯蛇。白妻楊氏出身高門,她的堂哥們都是當時有名的官員,白居易也因為妻子的關係有了一票大舅子小舅子的後援,楊氏的親戚也很常出現在他的詩文中。

如果要說白居易一生中有什麼奉行不悖的座右銘,我想很可能是:「寫詩就是生活、活著就要寫詩」,因為他做任何事都可以寫詩。因此,在和這些大舅子小舅子三叔公六姨父交際、聯繫或問候時,他寫詩;連在家裡,也不忘寫詩給妻子。

白妻楊氏雖出身顯貴,但她並非我們印象中那種奔放自由的唐代女性,而是一直以溫婉樸素的形象出現。她讀書不多,有可能不大識字,遇到本性囉嗦、愛寫詩的白居易,實在是有點無奈。如果以她的角度來想,她得照顧他一大家子,還要被他一直說:「我可能沒什麼成就,但是妳可不可以學孟光一樣舉案齊眉呢?」遇到這種事情,如果是我的話,應該就會拿案直接往他頭上砸去吧?

但楊氏還是很包容這個囉嗦的丈夫。在白居易的人生中,楊氏的支持相當重要,尤其如果有一大家子人靠著一個人的薪水吃飯時,持家就是主婦們的工作了。

如同其他的唐代官員,白居易曾在京城為官、也曾外放到地方。在他正常的外放時,心情會比較好,他甚至會把自家仿作的長安口味餅送給朋友;但是在他貶謫到江州的時代、也就是〈琵琶行〉寫成的那幾年,他一開始的心情起伏很大,讓人懷疑他是否有病。

有的時候,他告訴元稹:

湓魚頗肥,江酒極美,其餘食物,多類北地。

江州的魚很鮮美、酒也很香醇,其他的食物和他在北方吃過的差不多,感覺不錯。

但他有時又寫詩給元稹在內的其他朋友說:

鼎膩愁烹鱉,盤腥厭鱠鱸。

也就是說,看著在鍋子裡剝嘟剝嘟煮著的燉鱉,覺得好噁心好哀傷,看到盤子裡的鱸魚,又覺得好腥臭好討厭⋯⋯

而他有時候就算吃了還滿香的白米飯配冬莧菜(當時叫葵菜),明明自己也說白飯香軟、葵菜鮮美,所以吃得很飽,即便如此,他還是要在詩的最後來個回馬槍:「憶昔榮遇日,迨今窮退時。」意思是:「唉,我以前多麼風光啊,結果現在竟淪落到吃野菜。」

每次看到這裡,我實在替南方的食材感到不值。鱉肉的口感其實像裹了太白粉皮的嫩雞肉,營養價值很高,而鱸魚、野菜和白飯搭配起來應該也不差,被他寫成這樣,實在太對不起盤中的山珍海味。

有時候,我總想,如果我是元稹,或許也覺得頭痛,不是前一封信才說不錯?現在又在那邊說好油膩好哀傷,難道是男性更年期提前來到?

如果你以為白居易只會這麼煩,那就錯了。我必須再三提醒,白居易是個囉嗦鬼,他幹什麼都可以寫詩,就像那些吃個大亨堡都要打卡的重度FB控一樣,他早上起來吃了蔬菜配飯會寫詩、中午喝了茶會寫詩、下午陪孩子玩會寫詩、晚上太太叫他穿暖一點也會寫詩⋯⋯因此,我們得以一窺這個男人反反覆覆的心思,也可以感覺到,當他的老婆還真是一點都不輕鬆。

在江州安頓下來之後,白居易已經比較可以接受南方的飲食,於是他吃著鱸魚喝著酒,又開始放話了:「老家沒這美味,幹嘛一直想回家?(故園無此味,何必苦思歸?)」

是說,那你之前在那裡說很愁煩是在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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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wikipedia

江州位在湖南一帶,而後,白居易又被派去靠近四川的忠州。這次,他和弟弟白行簡一起從江州出發,途中與元稹見了面,接著就溯長江而上赴忠州就任。

忠州不像江州有那麼多鮮魚,這下他脆弱纖細又敏感的神經就發作了。他隨即寫信給元稹,說這裡土地貧瘠,生計艱難,他吃飯只能吃「飯下腥鹹白小魚」,明明就很在乎自己吃不好,他卻偏要說:

飽暖飢寒何足道,此身長短是空虛。

這十四個字如果翻譯成現代的用語,就是:「讓哥哀傷的不是吃不飽穿不暖,是空虛!」這種假掰文青情調,放在今日也不陌生。

好在這唉唉哼哼的貶謫日子,白居易只多熬了一年,就被召回長安,直到兩年後轉任杭州刺史,後來又去了蘇州。在江南的七年很舒服,有錢有地位,白居易也就不再抱怨飲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恬淡悠遠、與世無爭。後來,他重返中央,擔任了刑部侍郎、河南尹等重要的官職。他晚年一直都住在洛陽,也在洛陽退休。因此,直到今天,我們還能聽見一千三百年前的這個男人,在他人生不同時期的碎碎念,也還能看見他的食案上擺過哪些食物。

我小時候很討厭的白居易,在我長大後試圖了解唐代的生活時,提供給我許多有趣的線索。我總想,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穿越去見他,我應該會對他說:

謝謝你,老白,你是萬千文史學人的好朋友。

作者介紹│ 謝金魚

「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網站共同創辦人。
致力於歷史普及的穿越者,一流的吐槽家、二流的美食家、三流的小說家跟不入流的史學家。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圓神出版《崩壞國文:長安水邊多魯蛇?唐代文學與它們的作者》
責任編輯/潘渝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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