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歲得到癌症,該如何看待生命的意義?他在這場旅行中,找到了答案

2017-10-19 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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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路、月牙泉、嘉峪關、西夏王陵、敦煌石窟,這些美景有誰能一口氣看完呢?(圖/作者提供)

絲路、月牙泉、嘉峪關、西夏王陵、敦煌石窟,這些美景有誰能一口氣看完呢?(圖/作者提供)

二十一天前,我揣著夢想由北京出發,順著中朝、中俄的三國邊境,再穿越大興安嶺森林與蒙古高原,整塊東北地區八千公里的環行,在抵達盛夏炎熱的北京後宣告完成。短暫幾天的停留休整,於六月十四日繼續踏上後段的環華旅行,那是八十八年前切‧格瓦拉出生的日子,我以為如此能夠多少帶有致敬的意義;從他身上的思想及行為、靈魂與品格,真切體現出一位國際共產主義者應有的模樣。

在我眼裡,格瓦拉果敢於「面對現實、忠於理想」的勇氣,是真正審視誘惑而踏實堅守自己的執著。理想主義者總容易淪為旁人的笑柄,追逐夢想的行徑更令人感覺不切實際,但這趟發想於格瓦拉摩托車日記的旅行,也逐漸讓我體會出,即便我們生活陷入泥淖,仍然可以優雅地仰望星空。

結束環中國旅行四分之一的東北旅程,我經由張家口、呼和浩特、巴彥淖爾一直去往蘭州與西寧。於此之前,途經寧夏銀川西側賀蘭山東麓的「西夏王陵」,率先開啟後段綿延千里「河西走廊」的古文明大門。西夏王陵占地五十八餘平方公里土地面積,廣散分布九座十一世紀初至十三世紀各代黨項族帝王陵寢,各方陪葬墓兩百餘座;黃沙土石砌造而成的錐狀陵墓,歷經千年雨水浸蝕及風化作用以後,現今大部分遺址僅存斷垣殘壁,城外角臺、闕臺、碑亭、月城……等遺跡,更似隨興散布地面的螻蟻殘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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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西夏王朝被蒙古帝國覆滅以後,這座淹沒千年的王陵,直至近代考古人員進行挖掘才重現天日。由規模而言,行走在偌大的陵園,仍舊可以感受出王朝曾經的強盛輝煌,而屬鮮卑後裔的黨項族人,在遙遠的西北地區建立起民族王國,更能體現這片遠古大地上過去民族的豐富性。

西夏王陵(圖/PROPhilip Lai@flickr)
西夏王陵(圖/PROPhilip Lai@flickr

我滿心期待駛入西北,摩托車引擎卻隨著青藏高原逐漸提高的海拔,陸陸續續開始發出抗議。首先由西寧的兩千公尺高度,半天時間攀升至青海湖畔的三千公尺,摩托車動力明顯變得薄弱,每當油門觸底,仍舊彷彿一匹老馬馱著超負承載的重量緩行;它的喘息令我擔心可能斷氣在青藏高原,幾次停下試著調整空氣與汽油的混合比例後,最終證明機械總比人類顯得堅強。緩慢拖拉在仲夏時節裡的油菜花田,青海湖氣候嚴寒溼潤,因此湖岸的油菜花季也比平地稍微晚上一些;一般花期盛開在每年七月下旬至八月初,我早於一個多月便來到這裡,但尚未完全綻放的花田,依然宛若一條灑落湖岸的金色大道。

青藏高原(圖/南市人@flickr)
青藏高原(圖/南市人@flickr

傍晚,黃著臉的太陽朝向遠方層疊山巒落下,翌日清晨再紅著臉由湖底探出,我把草原上黑白相間的氂牛看了,也把青海湖的一日生滅看了;人們稱它是座高原湖泊,而我總想將它認作海洋,也許遊蕩在外一個多月的漂泊,心底也不由得開始想家。晚間,我入宿在湖濱草原的蒙古包裡,還未進入旅遊旺季的青海湖,連空氣與牧草都顯得格外清新;草原上搭建的帳篷因地勢傾斜讓人頭重腳輕,腦袋充著血睡上一夜,隔日仍舊活力充沛、精神飽滿,這或許是為何詩酒得趁年華的理由。

青海湖以西百公里的茶卡盆地,遺落一面天空之鏡「茶卡鹽湖」。「茶卡」在藏語裡即是鹽池之意,以地理位置與面積而論,這裡被譽為柴達木的東大門。鹽湖面上浮有一層乳色透潔的鹵水,鹵水以下便是沉積的礦物結晶,水位至深不過及膝,至淺處由遠處眺望則宛如行於水面。天空晴朗之時,天是湖的延伸、湖是天的補充;湖面倒影的呈現,更難以辨別究竟是人步入了湖裡,還是走進了天幕。放眼望去鹽湖之景信手拈來,一幅幅光線斑斕色彩絢麗的畫卷就此展開,我想在如此單純的畫裡多做停留,但添了一絲人跡反而顯得造作。

在海北停了一宿,隔日我繼續上路來到祁連山下,準備翻越祁連山脈進入甘肅。山脈以南陰雨綿綿,過了幾個埡口以北卻是萬里無雲,佇立山頂眺望兩端氣象差異,不由得對一方之地兩樣情發出由衷驚嘆。山的北面是張掖,以境內丹霞地貌而著稱,幾年前曾經來過這裡,此次算是刻意重遊想勾起心底隱藏的一點回憶。總感覺人是因為有了回憶才容易懊悔惋惜,但那也使人更加努力把握未來的任何契機,我依然沒有前去觀賞落日餘暉映下的丹霞,給自己再一次重遊的理由。

由張掖出了嘉裕關便是敦煌,這裡算是古代中原通往西域「絲綢之路」的真正開端。漢唐之世,作為一條通往中亞直抵西亞的黃金通道,如今仍然保存許多重要的歷史名城與文化古蹟。嘉峪關、玉門關、陽關,這些關閘隘口用它們的漫長等待,守護著時光千年的變幻流逝;張掖、敦煌、酒泉,這些歷史名城用它們的文化底蘊,展現出亙古文明的不朽永恆。這裡有中國最早異域文化交匯融合的痕跡,也有近現代創建最早的衛星發射基地,這是一塊充滿古今、舊新時代擦撞火花的境地。

天下第一雄關—嘉峪關(圖/Kevin Hale@flickr)
天下第一雄關—嘉峪關(圖/Kevin Hale@flickr

千年以來西北的蒼涼已不在話下,一首「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的送別詩,貼切提點出關外杳無人煙的孤寂,對比關內敦煌美奐絕倫的莫高窟,彼此更有天差地別的距離。莫高窟,早於一九八七年便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分別與大同雲岡石窟、洛陽龍門石窟、天水麥積山石窟並稱為中國四大石窟。其中莫高窟又以它恢宏規模與細膩工筆,代代深刻記錄下中國歷史的變遷與中華文化之意蘊。不到甘肅,無法把握華夏文明的起源,而不到敦煌,更無法了解佛教藝術的透徹淋漓。莫高窟以它獨特的意境與規模,在朝代的更迭裡始終享有極高的價值地位,石窟壁畫上的山川景物、亭臺樓閣、飛天造像、佛法經變,藉由多幻故事與絢爛色彩,刻劃出一塊地方、一個民族、一項精神乃至一種文明的「發生」與「變易」。

敦煌石窟(圖/Dan Lundberg@flickr)
敦煌石窟(圖/Dan Lundberg@flickr

從散落曠野的空心墩烽燧到長城第一墩,由莫高窟裡的屠房、草庵、帳篷到四壁三龕窟,全窟七百多座經洞與兩千尊泥彩塑像,構成數千年來世界規模最宏大的佛教藝術盛地。在莫高窟西北的十多公里處,還存有世界唯一的荒漠甘泉奇景「月牙泉」,環繞在鳴沙山裡的月牙泉,自古就是「敦煌八景」之一,因泉水形狀彎曲清澈,宛如天上一輪明月而得名。站在泉後的鳴沙山丘,遠眺滾滾黃沙,心馳頂上孤嶺,一幅「大漠孤煙直」的美景盡收眼底。

月牙泉(圖/作者提供)
月牙泉(圖/作者提供)

想攀登沙質鬆軟的鳴沙山丘並不如想像容易,於沙上行走時更顯困難乏力,往往踏上一步便要退滑半步。我在隔日清晨五點,想趕早登上鳴沙山欣賞大漠旭日,但風吹狂沙卻叫人吃盡不少苦頭。鳴沙山位在月牙泉南側,繁耗體力的攀行與乾燥環境,僅能遠望逐漸縮小的泉眼解乏。關於這座大漠裡的神奇泉水,似乎有著這樣一個傳說:「某年敦煌發生嚴重大旱,人們饑渴難忍、莊稼無水不生。此景被天上的白雲仙子所見,她感念生民之苦而落下傷心眼淚;淚水最後化作一股清泉灌溉大地,人們為感謝她的慈悲恩情便造廟紀念。而被冷落一旁的神沙大仙,因心生妒忌便用周圍的沙山企圖包圍清泉。眼見泉水一日不復一日的白雲仙子,最後無計可施轉向求助嫦娥,她向嫦娥借來初五的新月放往大漠,便成為如今一眼碧波蕩漾的『月牙泉』。」

我一面攀爬鳴沙山丘,心底一邊想著這個故事,雖然是帶有幾分神話色彩的浪漫傳說,但最後登上數十公尺高的鳴沙山頂,遠眺沙漠盡頭彼端的日出之時,山下綠洲泉水與眼前遠東旭日,所形成一幅日月相應的景色,似乎更為這美麗傳說添上一筆動人想像。佇立沙頂,當地平線上金黃光芒四射而出的剎那,一種大地於眼前悄悄甦醒的內心悸動,更是只有隻身獨處在滾滾黃塵的大漠中,才能真正體會出何謂對生命的感動。

那是一種感發於自內而外的內在能量,藉由人與外部環境「彼」、「此」的對立中釋放開來;當陽光射入眼簾打入心底後,產生連串生理與心靈的刺激反映,眨眼間,作為眾生個體之一的「我」,似乎於世界關係裡的矛盾也逐步消弭。取代內心的任何欲望,打破妄想的所有偏執,在茫茫天地間感受一絲存在本身的虛無。而此刻,心中似乎真正得到一種安「生」立「命」的踏實。

作者簡介|尤文瀚

1989年生,台灣宜蘭人。熱愛文學與旅行,足跡遍布亞洲。
20歲起,深受切.格瓦拉的影響,堅信「面對現實,忠於理想」的生活準則。
2013年,台灣師範大學東亞系畢業。
2014年,進入北京大學哲學研究所就讀。
2015年,獨自徒步穿越內蒙古庫布其沙漠。
2016年,醫院診斷出罹患家族遺傳性腎癌,他決定展開為期一百天、三萬公里的摩托車環遊中國旅行。

本圖/文經授權轉載自平裝本《夢想,在路上:一輛摩托車,100天,3萬公里,一場探索中國四極地的青春長征,一次與自我對話的革命之旅》。(原標題:千年敦煌)

責任編輯/林安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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