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障礙者也能進自衛隊、考駕照!心理師用一個案例,解開多數人對他們最大迷思

2020-09-30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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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度智能障礙者在日常生活上與一般人並無明顯差異,也能考取大型車輛與重機械等駕照。(示意圖,與內文無關/美聯社)

輕度智能障礙者在日常生活上與一般人並無明顯差異,也能考取大型車輛與重機械等駕照。(示意圖,與內文無關/美聯社)

近年來大眾媒體報導的許多事件都令人不禁心生疑惑:「怎麼年紀一大把了還做出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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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二○一四年的神戶長田區國小一年級女童命案(神戶長田區小一女童殺害事件)。女童下課後去朋友家的路上失蹤,最後在附近的樹林找到塞在塑膠袋裡的遺體。

一般人想像中的罪犯,會為了避免遭人發覺,行事小心翼翼。然而此事件的棄屍用塑膠袋裡,居然發現菸蒂與寫有犯人名字的掛號卡。正常的兇手怎麼可能把寫著自己名字的掛號卡丟進棄屍的塑膠袋裡呢?我覺得非常不可置信,怎麼會犯下這種馬上就被發現的錯誤?

該嫌犯隸屬陸上自衛隊,具備大型車輛與重機械等駕照,代表他有一定的能力。我原本以為他是不可理喻的瘋子。

然而,當我知道他持有療育手冊[1](輕度智能障礙),頓時明白所有奇妙行為的意義。智能障礙者不擅長考慮行為的後果,難以設想自己的行動會導致何種結果,特別是趕時間時更容易衝動行事。他一定沒想到把掛號卡丟進去會導致罪行遭人發覺。由行為設想可能產生何種後果的推理能力是一種深度思考,也可說是先行考慮未來好幾步的預想能力。智能障礙者無法進行此類的深度思考,不擅長展望未來。

關於智能障礙者,一般社會大眾經常誤以為周遭的人一定會發現並伸出援手。其實,輕度智能障礙者在日常生活上與一般人並無明顯差異,像此件命案的兇手進得了陸上自衛隊,也考取大型車輛與重機械等駕照。輕度智能障礙者、臨界智能障礙者的平常生活,往往與一般人無異,也無人察覺其障礙。等到出事了,眾人才驚呼:「怎麼有人做得出這種事?」

過去「輕度智能障礙者」的人數比例高達14%?

社會上究竟存在多少這些旁人難以理解的輕度智能障礙者呢?目前智能障礙的定義是「智商未滿七十」。根據這項定義,約二%的人口屬於智能障礙。然而,若採用一九五○年代的標準「智商未滿八十五」,比例頓時暴增至一六%。二者相差一四%,也就是過往認定為輕度智能障礙、智商七十到八十五者的比例。儘管最新的《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 第5 版》(The fifth edition of the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 DSM-5)取消了智商的數值規範,一般咸認智商未滿一百者在社會上難以生存,未滿八十五的人應該相當辛苦。

他們的生活艱辛,也不會主動求助,又並未認定為障礙者,因此難以獲得援助,活得更辛苦。例如工作一換再換、繭居家中、因為一點小事而捲入事件。

成年後便遭到遺忘的一群麻煩人

美國智能及發展障礙協會(American Association on Intellectual and Developmental Disabil ities, AAIDD)出版的《智能障礙:定義、分類和支持系統》(Mental retardation: Definition, classification, and systems of supports)第十一版第十二章記載「智商程度較高的智能障礙者所需的援助」,援助對象正是「遭到遺忘的一群人」。八○%至九○%的智能障礙者智商水準較高,難與一般人區別。

「輕度」智能障礙與「臨界」智能障礙這樣的用語容易招致誤解,以為僅需少數援助。儘管他們其實需要大量援助,卻因為無法與一般人區分而被安排執行標準嚴格的工作,失敗時受到斥責,以為錯都在己。另一方面,當事人也表示自己很「普通」,因此即使工作屢屢失敗,仍無法獲得援助甚至拒絕援助。

該書還列舉其他特徵:

所得少、貧困比例高、受雇率低。
多為單親。
不易考取駕照。
營養失調、肥胖比例高。
不易結交朋友與維持友誼,容易陷入孤立。
缺乏援助時容易出現偏差行為。

書中提到,儘管如此,「研究文獻很少提及」這群人,簡直是「遭到社會遺忘」。

與正常人難以區分

智能障礙者平常與一般人幾乎毫無差異,尤其是輕度智能障礙者和臨界智能障礙者的日常溝通無礙,有時根本搞不清楚究竟有何障礙。

他們與正常人的差異出現於生活中發生問題時。遭遇不同於平常或第一次遇上的情況,不知該如何是好、無法靈活應對。臨機應變並非他們的強項。

舉例來說:平常搭的電車遇上車撞人的意外而停駛。此時,智能障礙者不會尋找其他路線以抵達目的地,而是陷入恐慌、堅持搭同一班電車,或是人云亦云、隨波逐流。發生問題時臨機應變是聰明的表現,這卻是智能障礙者的弱項。正是因為日常生活中難以輕易分辨智能障礙者與一般人,這群需要援助的人才會遭到遺忘。

對於「輕度」的誤解

智能障礙的程度大致上分為「輕度」「中度」「重度」「極重度」,其中又以輕度者占整體的八○%以上。所謂的智能障礙者多半是輕度,但輕度並不代表所需的援助少於中度或重度,反而更因為輕度與常人難以分辨,容易遭到忽略。一般人聽到輕度便以為不甚需要援助,當事人也裝作一般人的模樣,拒絕援助,因而錯失接受援助的機會。

然而,殘酷的是,輕度智能障礙者平常卻被社會大眾視為「麻煩的一群人」而遭到攻擊或壓榨,經常面臨各種困難。更有甚者,儘管本人並無此意,卻容易捲入反社會的行動。我在任職的少年院見過許多此類少年。

智能障礙可能是施虐的原因

近年來,警方接獲通報的虐待事件急速增加,二○一七年超過十三萬件。通報並不一定就是虐待,其中也有不算虐待或疑似虐待但還不到需要保護安置的程度,十三萬件通報案件並非全部都是虐待。

接獲通報,立刻找到受虐兒童並加以保護的確重要,然而受虐兒實際離開家庭前往安置設施的比例不過一○%而已。換句話說,九○%的受虐兒會回到父母身邊。另外,進入安置設施的受虐兒也總有一天必須回到原生家庭。因此,解決辦法不單單是保護兒童,關鍵是改善父母的情況,避免再度施虐。

會對子女施虐的父母往往一本正經、認定凡事都有規矩、既有觀念深植腦海、不願暴露自己的弱點、無法與他人商量煩惱、不擅交際、有經濟困難等等。看到這些特徵是否覺得似曾相識呢?其實這些特徵與輕度智能障礙者、臨界智能障礙者十分相似。

育兒是由一連串的意外所組成。面對無法預測的情況,智能障礙的家長可能會陷入恐慌、儘管嬰兒反抗也無法改變照顧方法,甚至放棄育兒而逃走。我感覺,施虐的家長當中不少人有智能障礙卻無人發現,不斷發出求救訊號。

儘管如此,也不可能鑑定施虐家長的智商,當中甚至不乏高學歷者。智商與虐待的關係僅是我個人的推測。倘若這些家長可能有智能障礙,預防施虐的方法除了給予心理與社會層面的援助以促進家庭重整,還必須從生物學的觀點,也就是針對父母的能力層面提供援助。

本應受到保護的障礙者變成罪犯

負責援助智能障礙者與發展障礙者的相關人士為了保護他們,必須在各方面下足許多工夫。

智能障礙者與發展障礙者容易受到傷害。他們經常失敗,難以培養自信。因此負責援助的相關人士為了避免傷害他們的心靈,開口前會格外注意用字遣詞,每天費盡心力就是希望為他們建立起一絲絲信心。

那麼,倘若這群需要細心保護的障礙者,聽到傷害自己心靈的話語,又會出現何種情況呢?他們的心靈如同玻璃般纖細脆弱,可能馬上就灰心氣餒,一蹶不振。事實上,無論是在學校裡或是職場上,都無人發現這群人容易喪氣失志、需要細心對待。

我所任職的醫療少年院,正是這樣的障礙兒童齊聚一堂。這群孩子,本來應該在眾人的呵護與珍惜之下茁壯成長,實際上他們遭遇的情況卻相當殘酷:在家中遭受監護人虐待;在校園被師長忽視,無法獲得適當的援助,甚至遭到同儕霸凌。他們不僅遭到傷害而成為被害人,甚至可能會淪為罪犯,轉為加害人(或稱為觸法障礙者)。

可想而知,這群孩子長大後出了社會,情況只會更加嚴重。畢竟職場不像學校,還可能得到老師的關心。當他們無法適應嚴苛的社會,便開始繭居家中、身心罹病,甚至成為加害人。

[1] 療育手冊:類似臺灣的身心障礙手冊。

作者介紹|宮口幸治(Koji Miyaguchi)

醫學博士、心理師。京都大學工學院畢業後,進入工程顧問公司工作。之後重回校園,就讀神戶大學醫學院,畢業後於精神科醫院、醫療少年院擔任兒童精神科醫師。2016年起執教鞭,擔任立命館大學產業社會學院教授,同時是「日本COG-TR學會」負責人。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遠流《不會切蛋糕的犯罪少年》 (原標題:行為無人理解的一群人)

責任編輯/林安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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