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午夜時分，神祕浩瀚的太平洋波濤洶湧，夜黑如墨，一支龐大的海軍艦艇編隊悄然航行在美國夏威夷群島附近的大洋深處。艦隊前方，三艘高速潛艇成一線擺開，構成一道巡邏線，為艦隊開路；艦隊後尾，緊隨著八艘高速油船和生活補給船，為艦隊提供遠涉重洋必不可少的各種補給；在艦隊中央，戰鬥艦艇擺成一個大方陣。
方陣外層，一艘輕型巡洋艦統領九艘驅逐艦，組成一個大方框，構成艦隊外層警戒圈。大方框內，兩艘重巡洋艦和兩艘戰艦各占一角航行，構成艦隊的內層警戒圈。在內、外兩道警戒圈嚴密護衛的核心位置，是六艘巨型航空母艦，它們一共攜帶四百二十三架各型作戰飛機，構成令人生畏的空中突擊力量，也是艦隊的主要打擊力量。整個艦隊由三十一艘各型艦船編成。艦隊方陣縱橫各數公里，浩浩蕩蕩，正以每小時二十四海浬的高速航行。各艦舷側，皆漆有白底襯出血紅太陽的圖案。不用說，這是一支日本特遣艦隊，由南雲忠一海軍中將指揮。南雲艦隊此行的任務是偷偷靠近夏威夷歐胡島的美國海軍基地珍珠港，以突擊手段，出動艦載機消滅泊於港內的美國海軍太平洋艦隊。
出動海軍艦載機部隊長途奔襲，越過萬里大洋，消滅美軍太平洋艦隊的驚人計畫，出自日本海軍大將、聯合艦隊司令官山本五十六之手。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的二十年間，日本海軍一直宣導南進政策，以美國海軍及其太平洋艦隊為主要假想敵。因此，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日本海軍，從艦艇設計、艦隊編組到相關的海軍戰略，都嚴格遵循對美國海軍作戰的各項要求。一九三七年開始的中日戰爭加速了日美開戰的日程表。一九四〇年日本進占印度支那南部和美國下令對日禁運石油，更使日美一戰不可避免。山本大將斷定：一旦日本南進和日美開戰，美太平洋艦隊必然從側翼威脅日本海軍。因此，日本海軍必須在戰爭初期，就以突襲方式，消滅美太平洋艦隊，確保日本立於不敗之地，偷襲珍珠港的計畫應運而生。
開戰前，日本海軍為使計畫順利貫徹，又進行了各項周密的技術和戰術準備。艦載機飛行員選擇了一處酷似珍珠港地貌的日本海灣反覆演練；精心改進空投魚雷，使之能在水深僅十公尺的珍珠港淺水區發揮威力；日本高級諜報人員先行派往歐胡島，搜集珍珠港的防務情報和太平洋艦隊進出珍珠港的規律。經過一年多時間，日本海軍設法克服了偷襲計畫所能設想到的各種技術和戰術困難，將一切準備就緒，只待開戰。
一九四一年秋以後，日、美衝突愈益激化，開戰在即。日本決心先發制人，貫徹山本計畫。早已集結待命的南雲艦隊奉命由日本軍港單冠灣祕密啟航，繞道風雪交加、波濤洶湧的北太平洋航線，向珍珠港進發。
十二月七日，南雲艦隊經過十餘天航行，航程近萬公里，進入歐胡島以北，距珍珠港約三百公里的攻擊位置。珍珠港美軍氣象站透過英文廣播發送的氣象預報，說明當天天氣晴朗，海況良好，很適於日軍攻擊。而先行出發，偷越珍珠港海港入口防護柵，潛入港內的五艘各載兩人的日本袖珍潛艇，發回了港內美軍艦艇駐泊數量和位置的詳細情報，並與陸上間諜人員的最後報告完全吻合：八十六艘美軍艦艇整整齊齊地停泊在碼頭上。日本航空母艦上，加滿燃油，裝齊彈藥的作戰飛機，整整齊齊排列在甲板上。日軍飛行員享用過鯛魚米飯的節日盛餐後，按慣例給家人留下了附有頭髮和指甲的書信，繫好「千人針」吉祥帶，守候在戰機旁，隨時準備登機出航。
早上六點整，透過濃雲薄霧，日本特遣艦隊旗艦「赤城號」的主桅杆上，高高升起了一面帶有特定意義的「Z」字旗，這是命令出擊的信號。六艘巨型航空母艦看見信號後，立即轉換航向，逆風航行，進入飛機離艦的航道。各艦飛行甲板上，綠色信號燈閃閃爍爍，發出飛機起飛信號。飛行員紛紛爬上各自的飛機，駕機向前滑動。日軍飛機在呼嘯聲中一架接一架騰空而起。十五分鐘內，一百八十三架第一波進攻飛機如數升空，在艦隊上空盤旋編隊，然後由飛行隊長淵田中佐統領，在日本水兵的歡呼聲中，向珍珠港飛去，偷襲珍珠港的戰爭計時器開始滴答作響。
當南雲艦隊正準備艦載機群起飛時，華盛頓美國海軍情報處一個叫克雷默的海軍中校，根據早已破解的日本密碼系統，破解了一份發自東京、罕見的長篇日本密電。電報分十四部分發出，其內容是宣布日、美外交談判破裂，表示遺憾，並指令日本駐美大使野村在華盛頓時間下午一點整，必須面見美國國務卿赫爾，把翻譯成英文的電報內容轉交美國政府。多年從事情報活動的克雷默中校斷定，日本政府是向美國遞交最後通牒，而下午一點這個最後期限，則是日軍對美發動進攻的具體時間。他的同僚甚至明確斷定太平洋某個美軍設施將在這一時間遭到襲擊，這一設施可能在關島、在威克島，或者在菲律賓，但他們都沒有想到過珍珠港。
華盛頓時間十二月七日上午十一點，也就是日本艦載機起飛前的半小時，美國陸軍參謀長馬歇爾將軍和海軍作戰部長斯塔克將軍，根據克雷默中校的情報和判斷發出指令，要求駐太平洋各處美軍進入戒備狀態，但他們也沒有想過日本偷襲珍珠港的危險性。實際上，美軍上上下下，都認為珍珠港易守難攻，又隔日本本土數千海浬，絕不會受到日本直接攻擊。駐珍珠港美國陸軍最高指揮官肖特中將和海軍最高指揮官金梅爾海軍上將，直到夏威夷時間十二月七日下午兩點五十八分，才為時已晚地接到華盛頓發來的戒備指令，這時距日本在珍珠港投下第一批炸彈已超過整整七個小時，珍珠港正在濃煙烈焰中呻吟。因為馬歇爾的指令是透過商用電報發送過來，而且沒有急電代號，因而拖了整整九個小時才轉到珍珠港。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珍珠港美軍像往常一樣，沉醉在星期天特有的例行假日氣氛中。太平洋艦隊的八十六艘戰艦整整齊齊地靠泊在港灣內，包括成對駐泊的八艘戰艦。艦隊四分之一的官兵已上岸歡度週末。港內沒有巡邏的艦艇，也沒有升空值班的飛機。在淵田中佐統領的日機編隊飛臨前幾分鐘，美軍官兵正準備從容進餐。教堂悅耳的禮拜鐘聲越過海灣，隨輕風飄進戰艦水兵間的窗口。而在戰艦的尾部，美軍儀仗隊正列隊於甲板上，準備為八點鐘的升旗儀式奏軍樂。
岸上的情形也同樣不妙。歐胡島的六個陸海軍機場，都毫無戒備。數以百計的飛機，被拖出機庫，整齊排列在停機坪上。高射炮的炮彈已被收起，鎖進了彈藥庫。新建立的雷達站，每天只開機三小時，供新兵實習之用，沒有多少人相信它的軍事價值。而身為基地最高指揮官的肖特中將，穿上雪白的運動服，背著球具，正準備踐約去高爾夫球場，與金梅爾將軍在高爾夫球場上一決雌雄，他們都沒有想到大難將至。
頭纏「千人針」吉祥帶的淵田中佐，此刻正駕駛他的後尾刷有紅油漆的指揮飛機，帶領一百八十三架進攻飛機，在雲層以上三千公尺的高空飛行。在他的指揮飛機右下方，是編隊飛行的四十架魚雷機；左上方是五十一架九九式俯衝轟炸機；後方是四十九架九七式水平轟炸機；而在高空，還有四時三架零式戰鬥機為機群護航。
日本機群先朝西，再向東南，飛行一百分鐘後，進入歐胡島上空。島上美軍機場港口以及排列整齊的飛機、艦艇清晰可見。淵田中佐抑制不住狂喜，發出了攻擊信號，各型飛機編隊，按約定分頭撲向目標。七點五十五分，俯衝轟炸機群首開戰端，把一枚枚兩百五十公斤重的炸彈，依次投向島上的希凱姆、惠列爾和福特島各機場；緊接著，魚雷轟炸機編隊低空飛臨港口，把裝有木翅的淺水魚雷投向美軍艦艇；候在高空的水平轟炸機待魚雷機攻擊後，把一枚枚八百公斤的重磅炸彈直接投向美艦甲板。在此同時，零式戰鬥機編隊時而在高空盤旋，掩護轟炸機群攻擊，迎戰偶爾強行起飛的美軍戰鬥機；時而用機槍掃射擺在美軍機場上的飛機和亂跑亂竄的美軍官兵。一時間，珍珠港黑煙滾滾，爆炸聲不絕於耳。日軍飛機來往穿梭，上下翻飛，黑壓壓布滿天空。
完成任務的第一波日軍飛機剛剛離去，第二波一百七十一架日軍飛機接踵而至，補充轟炸，擴大戰果。經過兩波三百五十四架日本飛機的輪番攻擊，珍珠港美軍基地已面目全非。駐泊港內的美軍艦艇有的被魚雷炸沉，有的被炸彈擊毀。最慘的是泊於海港中央的「亞利桑那號」戰艦，它倖免於魚雷攻擊，卻連中幾枚八百公斤重的重磅炸彈，其中一枚藉重力慣性，穿透厚厚的鋼甲，直落彈藥倉，引起倉內幾百噸炸彈、炮彈同時爆炸。伴隨驚天動地一聲巨響，一股黑中帶紅的巨型煙柱騰空而起，升上千公尺的高空，一大片厚厚的裝甲板被撕開。「亞利桑那號」戰艦當時沉入水底，升上高空的帶火殘片雨點般撒落在港區水面及鄰近的戰艦上，並點燃漂浮在水面上厚厚的一層重油，引起港區大面積燃燒。在岸上，受到攻擊的各機場飛機跑道、指揮台、通訊中心均被摧毀，原先整齊排列的飛機現在被燒成一堆堆廢鐵。整個珍珠港都籠罩在濃煙烈火中，人仰馬翻，亂成一團，爆炸聲、哭罵聲和哀嚎聲不絕於耳。日軍攻擊得手後，揚長而去。美軍除殘存的幾門高射炮零星亂射外，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珍珠港一戰，美軍損失慘重。太平洋艦隊主力的全部戰艦無一不飽嘗攻擊之禍，其中三艦沉沒，一艦傾覆，其餘四艦亦受重創。除戰艦外，還有包括巡洋艦在內的十艘其他戰艦被擊沉擊毀。美軍官兵死亡兩千四百零三人，另有兩千餘人受傷。此外，還有三百四十七架飛機被炸毀。日本三百五十四架艦載機從早上六點第一波起飛，到中午一點第二波飛機回艦，前後僅七小時就打敗美軍太平洋艦隊，奪取了太平洋制海權，創造了戰爭史上的又一奇蹟。為奪取這一勝利，日方僅損失二十九架飛機、五十五名飛行員以及五艘袖珍型自殺潛艇和十名艇員。
華盛頓時間十二月七日下午一點四十分，日本駐美大使野村夾著黑色公事包，匆匆趕到美國國務院，向赫爾國務卿遞交日本政府的最後通牒，這比東京規定的最後期限遲了四十分鐘──因為翻譯電報浪費了時間。在此之前十五分鐘，從日本俯衝轟炸機上投下的第一枚高爆炸彈已在珍珠港美軍機場上炸響。而在此之前十二分鐘，華盛頓已經得到珍珠港受到襲擊的快訊。實際上，因為野村遲到四十分鐘，日本進攻珍珠港就成為一場不宣而戰的偷襲。
以日本偷襲珍珠港為開端，太平洋戰爭正式爆發，此後日美雙方調兵遣將，惡戰四年。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日本在投降書上簽字，正式宣布投降，太平洋戰爭方告結束。
作者介紹│楚雲
歷史研究者，著有《亂倫與禁忌》、《78個世界著名戰役勝敗全紀錄》、《朝鮮戰爭內幕全公開中外戰爭書系》、《中日戰爭內幕全公開中外戰爭書系》、《陝行紀實三聯經典文庫》、長篇小說《土地》。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清文華泉《用罐頭鵝肉打勝仗：靠，都是為了鳥事 搶錢，搶糧，搶女人》
責任編輯/潘渝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