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特別、最優秀,你是我們的王子:他如何靠著自身夢想,養出震驚社會的連環殺人犯

2019-07-20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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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大利高端品牌凡賽斯(Versace)創始人吉安尼·凡賽斯在自家門前被槍殺新聞震驚社會(圖/Unsplash)

義大利高端品牌凡賽斯(Versace)創始人吉安尼·凡賽斯在自家門前被槍殺新聞震驚社會(圖/Unsplash)

1997年7月15日,以「蛇髮女妖梅杜莎」為logo的義大利奢侈品品牌凡賽斯(Versace)創始人吉安尼·凡賽斯(Gianni Versace)在美國邁阿密自宅門前被槍殺身亡。與他一同死去的還有一只被子彈碎片誤殺的白鴿,後經FBI調查顯示,這位時尚巨星的隕落與那只白鴿的陪葬一樣無辜。

2018年美劇《凡賽斯遇刺案:美國犯罪故事》以凡賽斯生命的最後一個早晨開場,將那宗20年前轟動全世界的謀殺案再次帶到人們的視野之中,而光是「凡賽斯」這三個字就足以掀起一波大家對這部劇及其背後真實事件的關注與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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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話題熱度,該劇優秀的劇本、制作和演員也讓它一舉囊獲艾美獎最佳有限影集、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導演三大獎項,在豆瓣和IMDB一致獲得8.5分的好評。

劇名叫做「凡賽斯遇刺」,而非「凡賽斯之死」,便揭露了整部劇的主角其實是那個沒有被說出的主語,殺死凡賽斯(和鴿子)的兇手——安德魯·庫納南(Andrew Cunanan)。

在安德魯殺死凡賽斯之前,他已是一名身負至少四條人命的連環殺人犯。安德魯殺害其他受害者的作案動機皆有理可推:起先因為矛盾殺死了朋友與男友,逃命途中為了財物和車輛殺死了曾經包養自己的金主和一名路人。

講到這裏,應該不難注意到安德魯其實是一名男同性戀,這可能是他和幾乎毫無交集的凡賽斯擁有的唯一共同點。由於安德魯在被警察找到之前就吞槍自殺,他殺死凡賽斯的作案動機成為遺留至今的最大謎團。

導演根據調查和採訪資料,以末尾最後兩集揭露安德魯的父親——莫德斯托·庫納南(Modesto Cunanan)是如何將自己的親生兒子塑造成一個心狠手辣的連環殺人犯的。如果說凡賽斯的生命是在被子彈擊中的那一刻結束,那麽安德魯的「死亡」則早在童年時期就埋下伏筆。

以心理學視角解剖安德魯,我發現了其父留在他成長歷程中的「一劑麻藥」和「五把刀」……

一劑麻藥:特別的妄想

「特別」是安德魯幼時從父親莫德斯托那裡接收到的關於自己的關鍵單詞,這也是日後讓他走向犯罪並不可自拔的重要人格構成。父親用所有的語言和行動,讓年幼的安德魯對自己的特別深信不疑。當然,每一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是特別的。但是,父親給安德魯所傳遞的特別含義,是可以凌駕於其他人之上的絕對權力。這一劑麻藥是「殺死」安德魯的第一步。

首先,安德魯與他的三位兄姐(甚至是母親)在家中所受待遇可謂天差地別。導演用搬家一事,將安德魯在家中的特別地位完全展現出來。夏日炎炎,一家人為搬家在太陽底下汗流浹背的時候,安德魯可以一個人在屋內吹著風扇看書。搬家途中,安德魯坐副駕,母親和哥哥姐姐坐貨箱。到達新家後,父親更是將唯一的主臥分配給了安德魯,而哥哥和姐姐們只能擠在一個小房間裡。

除此之外,父親還將轎車送給未成年的安德魯,這是哥哥姐姐們就算已經拿到駕照也享受不到的待遇。主臥和汽車正是安德魯成年後常常向他人提起的兩件事情,這兩件事情和其他所有他在童年時享受到的特別待遇一起,深刻地構成了他認為自己「特別」的自我概念。

反觀凡賽斯的家庭教育,凡賽斯的母親對於「特別」有著完全不一樣的解釋。凡賽斯的母親是一名裁縫,在得知凡賽斯經常偷看自己工作之後,主動提出可以教他辨識衣料、練習裁剪。在教學的過程中,小凡賽斯抱怨太難,而母親說正是因為熱愛,所以這件事情是特別的,值得我們不斷投入時間和精力,努力嘗試克服困難。

這兩種家庭教育的對比,讓我馬上想到一個很經典的心理學研究。簡單來說,這項研究呼籲大家誇獎孩子的時候要「誇努力」而不要「誇能力」(Muelle & Dweck, 1998)。因為誇能力會讓孩子在失敗後,陷入對自己能力高低的困惑之中。

比如,父母經常誇獎孩子聰明,孩子會將成果歸功於自己的智商,面對失敗的時候,便很容易陷入「如果我是聰明的,那麽為什麽會失敗」的自我矛盾之中,注意力最後被轉移到「我的能力到底如何」的自我糾結上面,一次失敗就像是整個人被宣判了一樣,因此投入到下一次嘗試的動力、注意力和精力也就被分散了。

相反的,如果誇獎孩子努力,失敗只代表這一次的嘗試,孩子會更願意調整方法、投入更多努力來進行下一次的嘗試。成功失敗不會與自我價值掛鉤,每一次的失敗不過是為了下一次嘗試所提供的反饋,被誇獎努力的孩子自然更能夠投入,也更有毅力。

而安德魯從小受到的誇讚無關努力,也無關能力,那是超越一切條件的「特別」教育。特別與安德魯的自我緊密聯繫在了一起,如果特別被推翻,那麽安德魯便失去了價值。所以不論安德魯做什麽,都一定要成功,如果他也會失敗,那麽他就不夠特別;不論安德魯做什麽,一定是信手拈來的,如果他也要付出努力,那麽他就不夠特別;不論安德魯做什麽,一定會得到所有人的關注,只因為他「天生」就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這些基於「我是最特別的」所發展出來的人生信念,在每一個人生岔路口引導著安德魯,最終走向最黑暗的罪惡深淵。父親在因為挪用公款潛逃回菲律賓之前,一直為安德魯提供極其奢侈的吃穿用度,這些生活細節也是構建安德魯「特別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但是在失去父親這個經濟支柱之後,安德魯不得不重新尋找新的經濟來源。

打工?打工是不可能的,這輩子不可能打工的。其實安德魯在父親潛逃後,短暫地在當地藥店打過工,但是安德魯的自我概念並不允許自己過著平凡普通的生活。

名譽、金錢和地位,他要擁有一個「成功人士」應該擁有的一切;喜愛、關注和讚美,他要一直站在舞台的正中心,在生活中不停地表演,才可以讓他永遠不被聚光燈拋棄。

所以,安德魯很快發現了一種可以迅速滿足自己「特別人設」的生活方式——被包養。

由於安德魯曾經家境優渥,他的談吐、見識和氣質便與一般男妓不同,因此頗受那些深櫃富豪大亨喜愛。

被社會名流包養,擁有名譽,金錢和地位的假象讓安德魯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再向不知情的人偽造一個「好萊塢舞台設計師」的身份,不僅可以合理化所以物質所得,還可以讓人刮目相看。

一個似乎擁有世界上所有令人羨慕標籤的人設拔地而起,空洞的內心好像也被填滿了一般,安德魯因此可以在失去父親的經濟支持之後,還能活得像以前一樣。

即使安德魯曾有很多機會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借助金主的經濟和人脈資源,為工作或學業奠定高於常人的基礎。但這對於安德魯來說也是不可能的,如果不能成功地一步到位,通向成功所付出的汗水和心血,以及可能遭遇的失敗,都將威脅到安德魯「特別」的自我概念。

如果說,撒謊的人是安德魯的父親,那麽用盡一生去圓謊的人便是安德魯自己了。

第一刀:殺死同理心

安德魯的父親作為全家經濟支柱,他對整個家庭結構的影響是具有決定性的。

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家庭彷彿被分出上下兩個等級:一是安德魯與父親組成的上層;二則是母親與哥哥姐姐們組成的下層,哥哥姐姐們都戲稱安德魯為「王子」。

在這個家庭結構中,父親與母親的地位是不平等的,而這種不平等也時時刻刻地體現在父親對母親的言行中。

首先是語言暴力,父親的眼中只有安德魯,從來就沒有母親的位置,父親看母親的眼神是完全地輕蔑與冷漠。總是不留情面地在孩子面前辱罵母親,軟弱和愚蠢。遭受辱罵的母親也從不敢發作,只是努力討好,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父母雙方的默認似乎也進一步地加強了層級差異在家庭成員心中的存在。

其次是身體暴力,父母曾就是否該給未成年的安德魯買汽車一事發生爭執,父親一把將母親推倒在地,這一切都在安德魯的餘光中發生。即使看不見,家中其他房中傳來的響聲,臉上的淤青或者身上的傷痕,突如其來崩潰的情緒都透露出這個家中正在發生些什麽,而看見抑或看不見施暴,對孩子所造成的影響幾乎沒有差別。

最後是挑撥孩子一起對另一方施暴。父親讓安德魯相信自己所受特殊待遇是由於自己與母親,還有其他兄弟姐妹本質上的不同所致。安德魯得到的偏愛是理所應當,而母親遭受到的暴力,沒錯,就和父親說的一樣,正是因為她的軟弱和愚蠢。

父親的「言傳身教」成功地讓安德魯學會漠視母親,合理化一切眼前母親所遭受到的痛苦,安德魯的同理心被殺死了。

目睹家庭暴力將對孩子的身心健康、情緒、認知和社會化發展造成損害。目睹家庭暴力的男孩,很有可能出現暴力或叛逆的外化行為,許多男性家暴施暴者都有目睹家庭暴力的童年歷史;女孩則有可能在目睹家暴事件後出現焦慮或憂鬱的情緒問題,而許多女性家暴受害者則多在幼時目睹過家庭暴力。

另外,存在家庭暴力的家庭環境,難以為孩子提供安全依戀發展的條件,不安全的依戀模式可能會讓人在親密關係中感受到嫉妒與憤怒,從而增加關係中的暴力和侵犯行為(Kitzmann, Gaylord, Holt & Kenny, 2003)。

這個研究結果與安德魯殺死第一個被害者的動機相吻合,當時安德魯在被金主趕出家門後,跑到交往對象大衛·麥迪遜(David Madson)家中向其求婚,且在遭到拒絕之後,怒火中燒,覺得是他們的共同朋友傑佛利·特里奧(Jeffery Trail)從中作梗,導致大衛變心。因此將傑佛利約到大衛家中,用棒球棒將其殘忍殺害,而大衛也在之後與安德魯一同逃亡途中被槍殺而亡。

愧疚?不存在的,失去同理心的安德魯不過是在懲罰傷害自己的叛徒。恐懼?不存在的,把自己放在宇宙中心的安德魯最怕的是事情不按自己希望的那樣發展。

第二刀:殺死情緒

父親跑路回菲律賓後,安德魯曾隻身來到父親老家,期待父親還留有後路,可最終不得不面對家道中落的事實。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活在父親成功謊言中的安德魯哭了,父親沒有安慰,反而是辱罵安德魯軟弱得像他母親,像個女人。

全家需要依賴父親生活,父親在家中的權威地位,讓他的喜好成了全家的規則。哭泣以及所有成功者不會有的表情和情緒都是不被允許的,因為它們皆是父親所認為的弱者象徵。兒童時期是情緒發展的重要階段,批評、忽視孩子憤怒和悲傷情緒,都可能引發更大的負面情緒及壓力。從長遠角度看,孩子無法識別、正視、表達或處理情緒,會在之後與自己或者他人相處的過程中造成困擾。

如果一部分的情緒是不被允許的,那麽孩子很可能選擇性忽視這些情緒的存在,與真實的自我產生嫌隙,從而引發更多的痛苦和行為問題;或者在自己感受到這些情緒的時候,感覺到自我概念受到威脅,因而否認或者扭曲這一部分的自己。錯誤的情緒教育,殺死的不僅僅是孩子的情緒,還有一部分的自我連接,這一部分丟失掉的自己也造成了人們的迷茫與痛苦。

第三刀:殺死夢想

也許是因為從小在物質匱乏的環境中成長,安德魯的父親和很多父母一樣,只相信成功和金錢,這是他們判斷個人以及事物價值的唯一標準。興趣愛好?如果可以賺大錢,好!如果賺不了錢,那就是在浪費時間。安德魯曾經向父親表達過喜愛寫作,便得到了上面的回答。

慢慢地,孩子的熱愛被殺死,因為它在父母眼中沒有價值;漸漸地,孩子再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因為這並不重要。

多少高中生在選填志願的時候犯了難,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想學什麽,最後就真的只能看哪個科系熱門或好考來決定。但是此後幾年都要面對這個科系,因為不喜歡所以提不起熱情,因為提不起熱情所以總是缺乏動力、變得消極,嚴重的還會影響對自己的看法,上升到個人層面,性格發生改變。

凡賽斯所受到家庭教育則與安德魯完全相反,凡賽斯的母親觀察到凡賽斯總是在自己工作的時候偷看,猜到也許凡賽斯喜歡做裁縫,便將凡賽斯叫到身邊,告訴他不管別人怎麽看,你一定要堅持做你喜歡的事情。

母親的認同與支持,在凡賽斯的心中種下為熱愛而不懈努力的種子,這也奠定了凡賽斯日後獲得成功的重要基礎。

安德魯的夢想被父親殺死,從此他追逐的只有一個即使達到也無法讓他打心底開心的成功外殼。

第四刀:殺死自我價值

與許多吃過苦,摸爬滾打求生存的人一樣,安德魯的父親的夢想是「自己不是富二代,但是希望可以讓自己的孩子成為富二代」。乍聽之下,是令人感動的豪言壯語,但是「富二代」對發話者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麽,值得深究。

安德魯的父親對富人的刻板印象完全展現在對安德魯的教育之中:

第一,富人的孩子要吃穿奢華,所以安德魯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

第二,富人的孩子儀表舉止要得體,所以他要求安德魯從餐桌禮儀到著裝儀表都要記到骨子裡。這飽含著父親曾經最深切的願望——「如果我生來就是個有錢人該多好」。這個願望既已無法在自己身上達成,要就要加倍在安德魯身上體現。從內到外,從氣質到儀表都要徹徹底底地像個有錢人;

第三,富人的孩子得上名校。父親為安德魯提供了一切他認為最好的東西,也就是他從小匱乏的物質。作為回報,他對安德魯的要求就是考上名校,因為這也是成功家庭必備要素。考不上是絕對不被允許的。如果安德魯沒在父親的成功藍圖中作為一個合格的富二代,那麽他的價值也隨之貶損。

安德魯拿到面試結果後,緊張地不敢打開信封,當母親告訴他成功通過面試後,安德魯彷彿劫後餘生般地哭泣,因為他考上名校才不至於被抹殺存在價值。父親更是在看到結果信之後,跪在安德魯身前親吻他的鞋。不敢想像如果結果不一樣,父親又會是怎樣極端的反應。也許沒這麽極端,但是大部分父母言語上所表達的期望,或者行為上表現差異,都是在告訴孩子要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才是更有價值的,這種有條件的愛正是在殺死孩子那些不符期待的自我。

再反觀凡賽斯母親的教育方式,凡賽斯在學校畫服裝設計稿,被老師發現罵作變態。回到家,母親不是罵他為什麽要在學校畫畫,而是支持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抵禦外界的攻擊。無條件的接納可以保住孩子完整的自我,讓他的潛能得以充分發展。

第五刀:殺死真實

前面的四刀彷彿在為安德魯開脫罪名,安德魯誤入歧途好像只是錯誤家庭教育導致的結果。他驕奢淫逸,不過是嬌生慣養的結果;他愛出風頭,不過是活在父親製造的特別謊言裡。

但在謊言被戳破之後,安德魯回到美國,迫於生計去藥店應聘店員。當老板詢問他家庭背景時,安德魯將在逃罪犯的父親說成菲律賓菠蘿園大亨,這也成了之後他向別人介紹自己父親的說法,他選擇了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

那一刻,他決定將父親沒有圓好的謊,給繼續圓下去,他選擇將自己的真實殺死。

真實包含兩個層面,首先是自我意識與真實自我的統一,簡單地來說就是「知我」合一;其次是自我意識與行為語言的統一,可以被稱為「知行」合一。人本主義理論認為,人們精神上的痛苦皆來源於「我-知-行」之間的不和諧統一(Wood, Linley, Maltby, Baliousis, & Joseph, 2008)。

在安德魯撒下第一個謊之前,他可能只是一個被父親的價值條件帶偏,失去[知我」連接的孩子。但是,當他決定用謊言「延續」他的輝煌人生之後,連「知行」也不再統一。彷彿在深不見底的黑洞之上糊了一層金紙,就當是坐擁了金山銀山一般。

談到不被接納的真實,就不得不提到性少數群體,這也正是這部劇的一大議題。

由於事件幾位當事人都是男同性戀,還原案件的同時也讓大家一瞥美國九零年代同性戀生存狀況。軍中歧視與霸凌,讓傑佛利放棄熱愛的海軍事業,為了在軍中隱藏同性傾向不惜自殘;被安德魯打劫虐待的同性戀客人,事後在警察接通他的報案電話後,不出一聲主動掛斷了電話,因為報警就意味著同性戀身份曝光。在當時對同性戀充滿歧視的社會氛圍下,報警可能意味著又一輪的羞辱;而安德魯在殺死地產大亨李·米格林(Lee Miglin)之前,大衛和傑佛利兩條人命都不足以引起警方重視,因為死的不過是幾個同性戀而已

這也是為什麽許多人認為,同性戀需要變得特別優秀才有資格、有能力出櫃,因為這個社會讓他們感覺自己「天生比別人矮一截」。如果不去補那個落差的話,暴露身份便會引來輕視和攻擊,且無力反抗。不安全感讓性少數群體選擇隱藏自己,知行的不統一帶來了許多的困擾與痛苦,而這些本不應該由他們承受。

凡賽斯之死:父親的美國夢

如果要追本溯源,我會說是安德魯的父親莫德斯托的美國夢殺死了凡賽斯。正如前文所說,從小家境貧苦,生於菲律賓農村的莫德斯托,最匱乏的就是物質上的滿足,因此在他的世界裡,物質就是一切,而一切的不幸福都源自於貧苦。

所以他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小康階級,這和美國政府當時宣傳的美國夢不謀而合。

只要你夠努力,用雙手就可以邁向富裕、實現階級跨越。漂洋過海來到美國,才發現美國不是遍地黃金,而自己仍然與那個美國夢描述的成功形象差了一大截,也就只能靠偷和騙讓自己看上去像成功了一樣。

莫德斯托「天生富貴」的願望成功前,先得像個成功人士一樣的信念,將安德魯按在自己定義的模子裡成長。

莫德斯托美國夢碎之後,逃回菲律賓,在與安德魯的對話中說到自己在這種炎熱多蚊蟲的環境中長大,哪怕離開多年,打回原形也依然可以適應。

而安德魯不同,他自出生以來就一直被捧在天上,掉到現實中也許比殺了他更痛苦。
失去金主提供奢華的生活,失去戀人的喜愛與關注,安德魯精心編織的謊言破了,可能再也無法圓好了。殺死傑佛利是出於被奪走一切的憤怒,殺死凡賽斯則是窮途末路之後,仍執迷於追逐成功表象的窮兇極惡。

安德魯的遺憾

和莫德斯托一樣,安德魯也成了一個「投機主義者」,絕不放過任何一個看上去更加成功的機會。名流富豪是他奮鬥周旋的戰場,包養的條件則是他不斷超越的薪資水平。他曾有機會攀上當時世界上最著名時尚設計師之一——凡賽斯的身邊,但他被拒絕了。

英俊外表、得體談吐和誘惑暗示都在凡賽斯的身上失效,凡賽斯看出了安德魯迷失的自我,拒絕親吻是想要表達他對安德魯的認可和欣賞並非出自性慾,希望他可以回到地面,找回真實的自己。

很顯然,安德魯並未理解這樣的好意,也許那天安德魯沒能穿上的「水晶鞋」,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沒能與凡賽斯搭上關係,也許是安德魯最大的遺憾。所以最後,他才要逃到邁阿密,將凡賽斯殺死。

如果死亡終將把他吞噬,他最害怕的就是得不到關注,被世人遺忘。而殺死世界上最著名的天才設計師,將永遠把自己與之聯繫在一起,即使是以殺人犯和被害者的關係被世人記住……

死亡也無法改變:真實與虛假

凡賽斯在死後被眾人哀悼,他的一生獲得了名譽、金錢、權利和愛慕,而這些不過是他為了熱愛特別努力之後,所獲得的成功的副產品;而安德魯一輩子都在追逐特別的表象,任何可以被稱之為成功的副產品,都成了他努力的方向。最後,也只不過留下了一個特別的名號——FBI十大通緝犯

「特別」的麻藥讓安德魯沈醉在與眾不同的幻覺之中,同理心、情緒、夢想、自我價值和真實被一一殺死,最後只剩空洞的虛無,絕望地滋養著不斷肥碩的虛榮之花。歇斯底裏地吞噬著所有那些可以被稱之為成功人生的組成要素,試圖填滿曾經熠熠生輝的特別人設。

如果再沒有可能實現,那麽與代表成功的凡賽斯齊名,也是一種圓滿。

然而,糊在空洞虛假之上的那一層冒充成功的金紙,除了自己,其實誰也欺騙不了。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簡單心理(原標題:殺人犯是如何被「製造」的? | 那個男人在殺死範思哲之前就已死去)

責任編輯/李頤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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