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退休教授、前國家安全局長陳明通3月25日，在新書《2022的學倫獵巫事件簿：阿通師談林智堅論文門始末》發表會中指出，前新竹市長林智堅因論文抄襲，被台大撤銷碩士學位是「世紀大冤案」，作為指導教授，他將努力「平反」。陳明通其實不在平反，而是利用客觀錯覺，給林智堅一個合理交代，療傷治痛。
論文抄襲是一種學術詐欺，學生有事，指導教授難逃干係，特別是有縱容，甚至主導嫌疑的教授，不免是共犯（有些人如翁達瑞/陳時奮，認為陳明通不用道歉，簡直是助紂為虐）。事實有客觀依據，可以驗證，一旦事實被挑戰（例如抄襲與否），事實是否等於真相，就難說了。在陳明通看來，林智堅的論文無關抄襲，而是獵巫，師生兩人都是被獵的對象，也就是受害者。
獵巫的英文是witch-hunt，其來有自，真正目的在透過調查，並大肆宣染，以傷害對手。學術獵巫，是個相當嚴重的指控，就是事實被推翻，理性被顛覆，尤其發生在台灣的最高學府，台大的誠信與尊嚴雙雙被踐踏。
林智堅被台大判定抄襲並撤銷學位是事實，余正煌告林智堅抄襲案在2023年6月9日達成和解（林同意捐30萬給公益團體，余則撤案）也是事實，陳明通2023年6月19日從台大全身而退，更是出乎意料的事實。這些事實交錯在一起，多少相互矛盾，遂讓陳明通可以一手遮天，上下其手。
我們不必再細說從頭，林智堅與余正煌的論文抄襲案，依據目前所有已知的事實，可以簡化成下圖流程：
圖中左邊三個部分是大致不爭的事實，問題出在右邊文字敘述部分，也就是論文內容。數字不等於文字，數字不會自己說話，作者在一個框架下，透過文字潤飾、段落編排，才構成一個故事。除非相互或共同抄襲，兩個作者不可能在不同時空，寫出一模一樣的文本。
論文亦然，林智堅和陳明通固然提供原始數據和統計分析給余正煌，如果再加上文字部分，一個立即的質疑是，林智堅大可在余正煌之前提出論文，沒有被半路攔截的空間，除非是陳明通同意的安排（也許是某種「互利」的設計）。除了陳明通的說法，沒有客觀證據顯示余正煌的論文由別人代筆。如果掠人之美，余正煌的學位也該同時被撤銷，台大在調查過後，無疑接受了他的「被抄襲」證詞。
在沒有可靠證據足以證實余正煌從頭到尾，都借用了林智堅的數字和文字，我們只能接受兩本論文客觀存在的先後事實。陳明通企圖以發生在余正煌論文之前的事否定他的正當性，從而建立林智堅論文的原創性，很難令人信服。他的麻煩在於，公親變事主，不僅無法推脫卸責，更突顯自己的學術詐欺行徑（詐欺林智堅與余正煌、其他口試委員，台大與學術界）。
因為完成先後順序，在寫作過程中，林智堅並未指控余正煌抄襲，倒是引用了他的論文，而且文獻參考頗多雷同之處。既然陳明通宣稱，從原始數據到文字敘述初稿，林智堅一以貫之，不可能抄襲余正煌，一個合理的推論是，除了公版的寫作格式，兩人都依據陳明通提供的共同參考文獻書寫，唯一的差別是，余正煌論文在雷同部分有注解，林智堅則無。
上述假定如果成立，這個「世紀大冤案」就是陳明通一手造成。冤有頭，他要如何翻案，替林智堅喊冤？
我們不必細讀陳明通的新書（阿通師片面之詞，事實如何還難說），根據發表會中的陳述，他並未提出任何新的事證，可以推翻台大學術倫理審定委員會的判決，頂多是用不同字眼或比喻（醬油、豬腳、飯），把他過去說的話再重複表述而已。也許，陳明通篤信，單方面的說詞講上百遍，大概就會成真，至少他深陷在自己的客觀錯覺裡。
即使是碩士論文，一個基本要求是概念或數據原創，最好是兩者兼俱，抄襲之作，難容於大雅之堂。陳明通絕對沒想到，林智堅的碩士論文會在2022年縣市長選舉期間被攤開來檢驗（林智堅應悔選桃園市長，鄭文燦連帶遭殃）。東窗事發，自始至終，陳明通在乎的根本不是內容，而是形式，到頭來還透過書籍，為這件學術醜聞，在歷史檔案裡，替林智堅留下一個可以堅持自己才是論文原創的口實。
理由很簡單，在林智堅與余正煌的論文抄襲爭執過程中，始作俑者一直是陳明通，他最清楚來龍去脈。既然「為師的」已出書，蓋書論定，林智堅在學術倫理上就保有某種「清者自清」的書面證據，反正阿通師桃李滿天下，即使門徒之間自相殘殺，總有孰輕孰重的取捨，既然並非嫡出（余正煌指導教授是李碧涵，她依然置身事外），余正煌棄之無妨。
只要犧牲余正煌，林智堅就可以重生。事實是，陳明通出書替林智堅「平反」，不過是把一塊寫有一個「冤」字的狗皮藥膏往他頭上貼，既改變不了林智堅抄襲的事實，也洗刷不掉自己導演一場「世紀大醜聞」的印記。
＊作者為美國明尼蘇達大學雙城校區名譽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