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人工智慧」在科技領域發跡，如野火燎原，燒進人文社會科學領域，舉凡新聞製播、公務行政業務輔助及文書製作、法院判決草稿撰擬…等，都可見其身影。「生成式AI」能自動產製文本內容，可省下人力，帶來工作產出效率。
公務行政部門掌管事務面向龐雜，常涉及高度專業，妥適引入AI可提升效率。「行政院及所屬機關(構)使用生成式AI參考指引（草案）」採取開放立場，訂出使用指引方向。司法院也宣布：已在發展「生成式AI」，初步將用於撰寫「不能安全駕駛、幫助詐欺等兩類犯罪」裁判書草稿。於8月27日新聞稿強調：裁判草稿僅供法官參考，至於認定事實、適用法律、量刑等核心事項，仍完全由法官決定。但本文認為，司法有別於行政，不可等而視之！
司法院當知一旦允由AI撰寫裁判書類之草稿，恐將引發爭議，於是強調：法官才是裁判書的決定者。然筆者從事律師執業的角度觀察，允許「生成式AI」插手裁判草稿就恐有諸多疑慮，至少有下列面向值得關注。
司法權之核心機能，在於：針對兩造紛爭的訴訟案件為審理、裁判（民事、行政訴訟為勝敗之爭，刑事訴訟為有罪無罪之判）。法官於審理訊問、證據調查、事實認定，按卷證推敲、獲致心證的過程，實為裁判之根基。這些細節工作要能具體化成為裁判書，重點在撰寫過程－正如橋樑，搭起前階段之細節工作，以及後階段之裁判書完工。此橋樑並非單向道，而是雙向互通。法官撰寫判決書過程，為了詳盡交代理由，必須審酌兩造論點，本諸論理及經驗法則進行推理、認定，非有高度專業及人文素養自難勝任。司法院雖稱：AI僅撰寫草稿，至於關鍵核心事項仍是法官說了算。然而，本文認為這個說法未免太過簡化，忽視了撰寫裁判書過程的情境！
舉例而言，訴訟程序有「再開辯論」規定，意指法官於言詞辯論終結、訂出宣判日期之後，若認為尚有必要，即可再開辯論、重行調查證據。實務上多是因法官於形成心證、撰寫判決書之過程，發現有證據漏未調查、釐清，為求再把關鍵處查個清楚；可知其反覆思辨、甚至推翻原來心證的動態思維，確實存在！因此，若將撰寫裁判書草稿之工作「外包」給AI，就如同把雙向橋樑視為單向道，扭曲法官獨立思考、判斷的主體性；畢竟，事後的批閱並無法取代親自撰寫的思維過程。其後果縱如司法院稱能減輕法官工作負擔，然又有多少該從暗處挑出的魔鬼細節，就此被忽略、漠視？待結案件即使不再堆積，卻恐將鑄成誤判、冤獄！
司法審判本有其社會反饋機能，觀乎近年猖獗的人頭帳戶、網路詐騙，吾人乃窺知：其背後犯罪結構生態，與弱勢族群貧窮問題乃息息相關；出借人頭帳戶者固然犯罪，但貪小利被判刑的背後辛酸誰知？法官應體察個案所凸顯的社會百態，始能妥適量刑。茲若運用「生成式AI」撰寫裁判書之草稿，無形中難免忽略關注程度，淪為冰冷數字量刑！或許結案速度變快，但司法權自廢武功，豈是國家社會之福？
「明案速判，疑案慎斷」，當局期望透過AI來提升裁判效能，讓司法資源用於真正需要之處，吾人可以理解。但如何建置完善的配套，讓法官自由心證的制度功能得以兼顧，從而整建人民對於司法之信賴，更是無法迴避的重要課題！
＊作者為律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