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專欄:權力腐化理智,普京鑄成世紀戰略大錯,俄羅斯恐淪為三等強權

2022-05-02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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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總統普京。(美聯社)

俄羅斯總統普京。(美聯社)

「西方國家似乎企圖讓烏克蘭繼續戰鬥,以消耗、拖垮俄羅斯的軍隊與軍工複合體。這是痴心妄想。」

——俄羅斯外交部長拉夫羅夫(Sergei Lavrov)

唐朝末年天下大亂,魏博(河北)節度使羅紹威為清理門戶而求助宣武(河南)節度使朱全忠(即梁太祖朱溫),結果卻開門揖盜,從此淪為附庸。羅紹威後來悔恨感歎:「合六州四十三縣鐵,不能為此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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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故事正是成語「鑄成大錯」的由來,原文的「錯」一語雙關,既指「錯誤」也指「錯刀」,新朝(西元9年—23年,中國第一個由篡位者建立的王朝)鑄造的錢幣。

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戰爭進入第三個月,軍事勝負尚難斷言,不過拉夫羅夫與他的主子、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午夜夢迴,捫心自問,恐怕也會有羅紹威之歎:錯!錯!錯!

拉夫羅夫26日的談話其實是回應美國國防部長奧斯丁(Lloyd Austin)前一天的談話,當然意在警告,但卻有「一語成讖」之感。那天拉夫羅夫還以恫嚇口吻提到更驚悚的議題:核武衝突與第三次世界大戰。

我們期望削弱俄羅斯的國力,再也無法做出入侵烏克蘭這樣的行為」

奧斯丁與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24日造訪烏克蘭,25日回到波蘭舉行記者會時,向來謹言慎行的他卻有一番驚人之論:「我們相信烏克蘭如果擁有適當的裝備,烏克蘭能夠打贏,因此我們將竭盡所能……我們期望削弱俄羅斯的國力,再也無法做出入侵烏克蘭這樣的行為。」

這番話有幾個重要意義。首先,戰事發展至今,烏克蘭讓全世界刮目相看,中央政府沒有淪為流亡政府,軍隊沒有淪為游擊隊,在首都基輔(Kyiv)保衛戰擊退俄軍,在情勢更為險惡的頓巴斯戰役(Battle of Donbas)全力奮戰。烏克蘭不再只是苦撐求生,而是看到「勝利」的微光;儘管微光隨時可能被戰雲遮蔽,但至少可以讓烏克蘭在談判桌上據理力爭。 

其次,美國的戰略與目標顯然也因此有了「遇強則強」的變化。烏克蘭軍民的意志與戰力令世人驚艷,源源不絕的軍備支援讓他們如虎添翼。如今美國對這場戰爭的想定,除了要讓烏克蘭化身為「俄羅斯的越南」或者「俄羅斯的阿富汗2.0」,還要讓俄羅斯從此不再有能力侵略鄰國、擴張勢力範圍、顛覆歐洲安全秩序;換言之,要將俄羅斯從二等強權「削弱」為三等強權,做為其他狂熱民族主義強權的前車之鑑。

為烏克蘭提供更大量、更先進、更具攻擊性的軍備

實際作法則相對單純:繼續為烏克蘭提供軍備,而且是更大量、更先進、更具攻擊性的軍備;在此同時,以高科技禁運重創俄羅斯的「軍工複合體」。拉夫羅夫大放厥詞當天,奧斯丁在德國拉姆施泰因空軍基地(Ramstein Air Force Base)邀集約40個國家的國防首長,討論如何全力滿足「烏克蘭近期內的安全需求」。現在烏克蘭拿到的軍備絕不只是攜行式反戰車飛彈與防空飛彈,還包括長程火砲、重型戰車、大型防空系統、先進無人機等等。而且歐美已開始協助長期使用俄系武器的烏克蘭軍方,熟悉更先進的北約武器系統。

最樂觀的情況,美國、北約與歐盟(EU)或許能畢其功於一役,普京承受不了戰力失血、經濟重創,在短期內決定撤軍,將擴張勢力範圍的野心暫時束之高閣。但許多分析家認為,俄軍在頓巴斯戰役仍有可為(戰場開闊、補給線縮短、親俄叛軍助陣),「完全佔領烏克蘭東部與南部」仍有可能。除非俄羅斯國內情勢出現「動搖國本」的重大變化,否則普京恐怕連在談判桌上讓步都不可能,遑論撤軍。

俄羅斯總統普京ˋ4月20日表示,成功試射該國研發下一代的遠程武器──「薩爾馬特」洲際彈道飛彈。(AP)
俄羅斯總統普京ˋ4月20日表示,成功試射該國研發下一代的遠程武器──「薩爾馬特」洲際彈道飛彈。(AP)

普京狗急跳牆鋌而走險的選項:戰術核武

再者,如果戰事每況愈下,普京可能會狗急跳牆鋌而走險。例如攻擊北約運補軍火的系統與人員、攻擊波蘭等烏克蘭鄰國的北約後勤基地。至於拉夫羅夫與普京的核武言論,分析家大多認為恫嚇成分居多,目的在於動員歐美社會的反戰輿論,對其政府決策形成壓力。

當然,「烏克蘭戰爭引爆核武衝突」的風險絕對存在。俄羅斯軍方有可能以小型戰術核武(tactical nuclear weapon)攻擊烏克蘭軍事或平民目標,造成大量殺傷的恐怖效應。俄軍也可能選擇在黑海(Black Sea)上空或人煙稀少地區引爆核彈,嚇阻美國與北約持續介入。但無論殺傷多寡,普京只要動用核武就是跨越國際社會紅線,必然招致北約以傳統武力強烈反擊。俄軍連對上烏克蘭軍都難以致勝,遭遇北約幾乎必敗無疑。

再者,莫斯科政經菁英恐怕也有「不能與普京同歸於盡」的紅線,屆時可能被迫清理門戶。畢竟今日俄羅斯不是二戰末期的納粹德國或大日本帝國,從平民百姓到統治階層都不會想與瘋狂統治者一起「玉碎」。布林肯25日提醒俄羅斯人:「我們確信,一個主權獨立的烏克蘭一定遠比普京的掌權更為長久。」

另一方面,俄軍固然全力追求在頓巴斯速戰速決,殲滅烏軍精銳的「聯合部隊行動(JFO)」,迫使烏克蘭政府在談判桌上大幅讓步。但如果戰事歹戲拖棚,頭痛的恐怕不只是俄羅斯。烏克蘭為捍衛主權與領土做出慘烈犧牲,早日停火才能早日開始重建。歐美國家「抗俄援烏」廣獲輿論支持,代價則是沉重的經濟與財政負擔,戰事推升通貨膨脹更讓各國(尤其美國)執政黨飽受壓力。俄羅斯已經對兩個北約國家波蘭、保加利亞祭出「斷(天然)氣」狠招,歐洲各國必須在今年冬天降臨之前做好準備。簡而言之,歐美民眾目前還願意為烏克蘭人民忍受經濟困難,但是不代表他們不會因此懲罰執政者,也不意謂一定會是長期的承諾與支持,畢竟戰爭開打迄今才兩個月。

2022年烏克蘭戰爭,烏克蘭軍方擊毀、擄獲大批俄羅斯戰車(AP)
2022年烏克蘭戰爭,烏克蘭軍方擊毀、擄獲大批俄羅斯戰車(AP)

普京及其政權會是烏克蘭戰爭的最大輸家

不過整體而言,普京及其政權會是烏克蘭戰爭的最大輸家。普京朝思暮想要恢復(至少一部分)前蘇聯共產帝國勢力範圍,迫使烏克蘭(以及白俄羅斯)回歸「俄羅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遏阻北約擴張以免威脅其獨裁專制政權。結果卻是鑄成大錯:「世界第三軍力」損失慘重且名聲掃地;經貿遭到先進國家孤立;與歐洲關係徹底決裂;促使烏克蘭義無反顧投身歐美陣營;烏克蘭軍方也大步邁向「北約化」(儘管近期內還不會正式加入);北約聲勢來到後冷戰時期的最高點,芬蘭(俄羅斯鄰國)與瑞典兩個中立國幾乎已確定會在6月底馬德里(Madrid)峰會之前加入。

對狂熱俄羅斯民族主義者而言,這是夢魘等級的場景,現在他們只能拋出核武、第三次世界大戰之類瘋狂但無效的恫嚇。英國史學家阿克頓勳爵(Lord Acton)曾說:「權力使人腐化,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腐化。」普京的品格本就不堪聞問,如今更讓權力腐化了自己的理智思維,釀成21世紀繼2003年美國入侵伊拉克之後、最嚴重的國家戰略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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