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震生觀點:I for Inciter─任性的煽動者却有效治療「冒牌貨症候群」患者

2021-06-20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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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出,美國前總統打破傳統(iconoclasm)或建制派的做法,是他能始終掌握基本盤、保持影響力的主要原因。(資料照,AP)

作者指出,美國前總統打破傳統(iconoclasm)或建制派的做法,是他能始終掌握基本盤、保持影響力的主要原因。(資料照,AP)

I for Inciter (唆使者), David Remnick, “Trump: The Inciter-in-Chief,” New Yorker, January 9,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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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citer 唆使者、煽動者

由於川普總統很有煽動能力,因此許多支持者會盲目地回應他的呼籲,2020年1月6日的攻擊國會山莊暴力行為,就被許多人認為他是唆使者(inciter)。不過,在他還是候選人、尚未成為總統之前,川普曾在2017年3月一場肯塔基州造勢大會中,要求支持者將在場的抗議人士趕出去(get ’em out of here),沒想到變成對抗議者的人身攻擊。這三名受傷的抗議者,隨後提出對川普的告訴。

在2018年4月聯邦法院的判決中,川普律師以他這段發言乃是憲法增修條文第一條保障的言論自由,因此不應為之後支持者的行為負責。不過,當時的法官認為證據顯示抗議者的受傷,乃是川普行為的直接和實質結果(direct and proximate result),因為暴力的發生,就出現在川普的喊話之後。

雖然聯邦法院裁定川普敗訴,但是一年多後的聯邦上訴法庭三位法官卻一致裁定川普無罪,認為他的談話並不構成後續暴力相向的理由,原因是川普並沒有「明顯地主張立即的無法行為」(specially advocate imminent lawless action)。或許是因為有此判決,川普在當選總統後經常使用民粹式的語言、煽動支持者,最終甚至成為國會山莊暴力攻擊事件的唆使者。

Chase Danner, “Federal Judge Says Trump Incited Violence at Campaign Rally, Lawsuit Against Him and Supporters Can Proceed,” New York Magazine, April 2, 2017.

雖然在國會山莊暴力攻擊事件發生後,有許多媒體的報導都使用唆使(incite)或唆使者(inciter)這兩個英文單字,但我們選的是《紐約客》(The New Yorker)雜誌的專文,因為它的標題有如許多描述川普的報導或專文,同樣都使用統帥(Chief)的字眼,意味川普應為1月6日事件負上全責。在這篇名為「唆使者統帥」(The Inciter-in-Chief)的專論中,作者首先提到一百六十年前第一位共和黨籍的林肯總統首任就職演說,強調他對聯邦的承諾,到最近一位的共和黨總統川普,如何在敗選之後,為了個人的政治利益,寧可毀掉聯邦與憲法。

川普在1月6日當天參加了一個挺他的造勢集會,並對支持者喊話說;「如果你們不奮力一搏,就無法再擁有這個國家」(If you don’t fight like hell, you’re not going to have a country anymore),這可能是被視為他唆使支持者拿下國會山莊,迫使認證拜登為總統的程序無法走完的最直接證據。川普還說了一句他支持者盲目相信的空話,就是「我會與你們同在」(I’ll be there with you)。

美國前總統川普(Dnald Trump)(AP)
美國前總統川普曾向支持者喊話,「如果你們不奮力一搏,就無法再擁有這個國家」。(資料照,AP)

本文作者對那些在暴力事件發生後、表示這不能代表我們(美國人)(this is not who we are)的論點,不予苟同。他指出不是有超過七千萬的選民投票給這位唆使者統帥嗎?川普任內發生激進份子在維吉尼亞夏洛特維爾(Charlottesville)與和平抗議團體的暴力衝突,難道不就是這些美國人所做的嗎?因此,他認為這就是美國人,也是整體美國圖像的一部分。若是忽略這些部分、這些國家環境的特點,就無法成功地面對他們。

David Remnick, “The Inciter-in-Chief,” The New Yorker, January 9, 2021.

在川普輸掉總統大選、煽動支持者到華府國會山莊、企圖阻止副總統彭斯正式宣佈拜登當選總統而被彈劾後,彈劾程序中扮演主要檢察官角色的馬利蘭州民主黨眾議員拉斯金(Jamie Raskin),在指控川普唆使叛亂(incitement of insurrection)時,認爲「他明顯地放棄了他三軍統帥的角色,成為唆使統帥」(He clearly surrendered his role as commander in chief and became the inciter in chief)。

科羅拉多州的內谷斯(Joe Neguse)眾議員則宣稱在川普動員支持者攻擊國會山莊之前,他想的就是「即使他輸掉選舉,也要停止政權的移轉」(wanted to stop the transfer of power even though he had lost the election)。內谷斯指出「這個攻擊是總統所挑起、可預測及能看得見的。他有能力阻止但卻沒這麼做」(This attack was provoked by the president.  It was predictable and foreseeable.  He had the power to stop it and he didn’t)。

來自賓州的女性眾議員狄恩(Madeleine Dean)則主張川普「迫切想要嘗試使用任何方式保住權力」(desperate to retain power by any means possible),因此告訴抗議者他想要他們做的。狄恩引用川普在白宮對支持者演說中的呼籲:「我們不會放棄,我們不會讓步」(We will never give up.  We will never concede)。

Ken Bredemeir, “Impeachment Prosecutor: Trump Was Inciter-in-Chief,” VOA News, February 10, 2021.

Iconoclast 破壞聖像、破壞傳統

個人在讀歐洲中古史時,有一段關於東正教會(Eastern Orthdox)內部的爭議,印象相當深刻,就是教堂內許多聖徒的圖像敬拜是否屬於舊約聖經十誡所反對的拜偶像?反對敬拜者甚至要破壞這些聖像,形成了在拜占庭帝國皇帝里奧三世(Emperor Leo III)時期展開長達一個多世紀(七二六—八四二)的聖像破壞運動(iconoclasm)。這個原先是宗教領域的英文單字,卻在川普出現在政壇後.成為媒體工作者討論川普反建制作為經常使用的名詞。

孟加拉大學全球化教授胡山(Imtiaz A. Hussain)在該國媒體《每日新聞》(The Daily News)一篇「聖像破壞者唐納德.川普」(Iconoclast Donald J. Trump)的精闢分析中,將既有的國際制度(institutions),包括聯合國、世界貿易組織、北大西洋公約組織、世界七大工業國高峰會等,視為川普心目中必須要打破的聖像或圖騰。他寧可和威權國家領導人普汀、習近平、金正恩進行雙邊會談,而不屑和馬克宏、杜魯道、及梅克爾等民主國家領袖舉行多邊高峰會。後者讓俄羅斯與中國重組它們的聯盟,建立新的機制。川普的美國帶領國際社會走向一個既有機制的解構(deconstruction),而新建構(construction)則是同步進行中。如同解構的舊機制大多是民主國家成立的,建構的新機制則是獨裁者所主導,後者是否正在取代前者?本文是在兩年半前寫的,如果川普連任成功,胡山的擔憂或許有道理,但隨著拜登當選美國總統,既有機制的解構就不再如此悲觀。

Imtiaz A. Hussain, “Iconoclast Donald J. Trump?” The Daily News, August 19, 2018.

另一篇出自於2016年總統大選前的專文,則是將川普想要打破的美國傳統定義為在基督教情懷下「帶盼望的人文主義」(hopeful humanism)。這個美國政治人物所具有的共識,基本上對不同信仰、不同種族給予同等的尊重。雖然過去半個世紀共和黨強調要恢復美國的霸權,但無論是尼克森、雷根或是小布希總統,都還是不忘祭出「帶盼望的人文主義」。不過,對川普來說,這些都是廢話,美國就是要回到霸權地位,因為那樣的感覺良好,他認為過去「帶盼望的人文主義」這類口號,讓人感到厭煩,且執行方面缺乏一致性。不過,川普要打破這個傳統,並不見得會成功,因為這是西方社會意識形態的核心。

美國前總統川普2021年2月28日出席「保守派政治行動會議」(CPAC)年度大會,場內外川粉雲集。(AP)
美國政治人物所具有的共識,基本上對不同信仰、不同種族給予同等的尊重。此種「帶盼望的人文主義」,是西方社會意識形態的核心,但美國前總統川普想打破此傳統。(AP)

Theo Hobson, “Donald Trump: American Iconoclast,” The Spectator, March 7, 2016.

以下一篇文章介紹了聖像破壞的宗教來源,但給予iconoclasm一個現代的定義,就是「聖像破壞乃是指任何對大部分執政菁英所珍惜信仰的推翻」(Iconoclasm refers to any overthrow of beliefs cherished by a strong majority of the ruling elite)。儘管川普總統的好鬥風格及談話方式常常引起爭議,但他一些破壞建制的政策,卻具有相當時間的影響力。如果2016年當選的是傳統型的政治人物,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

被川普推翻的傳統建制派共識,第一是自由貿易、關稅、及全球貿易體系,其次是移民、特別是缺乏技術的移民,第三是氣候變遷和全球暖化的議題,最後則是外交政策領域的中東、中國、和北韓。然而,在一些重要領域方面,包括貨幣政策、財政政策、及共和黨最在乎的平衡預算方面,川普並沒有能夠破除過去的共識。本文作者顯然是一位川普的支持者,因為他認為川普必須當選連任,且他的接班人能延續他的路線,才能讓這方面的改革可長可久。

Martin Hutchinson, “Trump’s Iconoclasm Is a Feature, Not a Bug,” Global Policy Institute, January 13, 2020.

Illiberal 不自由、非自由

1980年代開始,許多原先威權體系的國家透過自由化(言論自由、新聞自由、集會自由、請願自由等)和民主化(政治體制的開放、政黨的公平競爭、國家領導人、地方首長、及民意代表定期的多黨選舉等)的程序,成為自由民主國家(liberal democracy)。不過,有些則徒有定期選舉的機制,但公民自由受到限制,選舉也非公平競爭,形成了所謂的非自由民主(illiberal democracy)。

在經過上個世紀末期的第三波民主化之後,許多自由民主國家開始出現民主倒退(democratic reversal)的現象,非洲及中東歐國家逐漸走向非自由民主,這當然不是西方自由民主國家所樂見的發展。然而,歐洲部份國家如匈牙利及波蘭近年來也有非自由民主的趨勢。川普本身缺乏民主素養、同時又很羨慕威權領導人不受制衡,因此他任內不僅會鼓勵國際社會不自由民主的盛行,也可能引導美國朝這個方向移動。但更重要的意涵,則是原先的自由國際秩序,也因此出現危機。換句話說,原先用在比較政治中的民主理論概念,亦適用於國際關係中國際秩序的探討,我們就先從後者開始分析不自由(illiberal)的發展。

印度裔的美利堅大學教授安明博(Amitav Acharya)在2014年出版的《美國世界秩序的終結》(The End of American World Order)就指出自由國際秩序已面臨危機,因此認為川普的上台是這個危機的結果,而非原因。過去,許多觀察家認為自由全球主義的挑戰來自於中國的興起,但川普的勝選和英國脫歐的決定,意味著這個國際秩序不僅有外在的挑戰,也有內部的因素。

川普的當選,不僅讓俄羅斯的普汀、土耳其的厄爾多安(Tayyip Erdogan)、及匈牙利的奧班(Viktor Orban)感到振奮,西歐國家的極右派政黨領導人如荷蘭的威爾德斯(Geert Wilders)、義大利的薩爾維尼(Matteo Salvini)、及英國的法拉奇(Nigel Farage)、及法國的雷朋(Marine Le Pen)等,也同樣受到鼓舞。川普的勝選不僅侵蝕了美國所宣稱自由價值的領導地位,也代表對西方自由主義規範基礎的重重一擊,更意味著美國的軟實力受到否定,而此軟實力的吸引人之處,就是美國國內政治、文化、和制度。

安明博教授認為儘管美國不再領導國際社會,但這不意味著全球化因此終結,反倒是另一個由中國或是印度所領導、代表南南合作的國際秩序可能因此興起,帶來他眼中的多極世界(multipolar world)。

Amitav Acharya, “Donald Trump as President: Does It Mark the Rise of Illiberal Globalism?” Scroll.in, January 25, 2017.

來自黎巴嫩的伊波利許(Hussein Iblish)博士在川普上任近三年半後,提出了一個問號,就是「唐納德.川普的美國是否正朝著不自由民主傾斜?」(Is Donald Trump’s US Sliding towards Illiberal Democracy?)。他認為「不自由民主」通常和「多數威權主義」(majoritarian authoritarianism),就是超過百分之五十以上人民的支持、或是誰獲得多數選票,就可以不顧少數的意見或是個人的權利遂行己意。在伊波利許博士的眼中,美國的共和黨權力並非多數,且和多數美國人民所接受的自由社會和文化變遷,如反對種族、性別、或性向的歧視,是有落差的。共和黨能贏得選舉,靠的是不公平的選區劃分(gerrymandering)、限制參與投票的人數、或是讓投票變得不方便且代價很高。

伊波利許博士認為美國的狀況是少數的共和黨掌控政權,多數的民主黨則在形塑更深層的社會及文化氛圍,後者在年輕人當中享有更高的支持度。基於此,作者認為美國還沒有到「不自由民主」的地步,至少對大多數的人民及在大多數的地方是如此。美國仍有高度的新聞自由及個人自由,也有活力十足的反對黨。不過,共和黨企圖強化其少數統治,如果川普在2020年大選,以更大的普選票差距贏得選舉,而不是民主黨或共和黨獲得絕對的多數,那麼美國有可能跨出走向自由但不民主(liberal non-democracy)的一大步。

Hussein Iblish, “Is Donald Trump’s US Sliding towards Illiberal Democracy?” The National News, April 12, 2020.

Impeachment 彈劾

川普是美國唯一兩度被參議院彈劾的總統,美國憲法有關彈劾總統相關的條文如下:

  1. 第二條第四項:總統、副總統及美國政府之文官,受叛逆罪、賄賂罪或其他重罪輕罪之彈劾而定讞時,應免除其職位。
  2. 第一條第二項:唯眾議院有提出彈劾之權。
  3. 第一條第三項:唯參議院有審判一切彈劾案之權,審判彈劾案時,全體參議員應宣誓或作代誓之宣言。美國總統受審時,最高法院院長應為主席。非經出席參議員三分之二之同意,不能判定任何人之罪責。

簡單而言,總統有可能因叛逆(treason)、賄賂(bribery)、或其它重罪(high crime)及輕罪(misdemeanor),而被彈劾。彈劾案由眾議院提出,換句話說它扮演檢察官的角色,要陳述總統犯了哪些需要被彈劾的罪行。參議院則等同是陪審團,在聆聽眾議院的陳述後,若三分之二的多數參議員認為總統有罪,彈劾案就成立。最後,主持彈劾案的是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

如果眾議院共和黨占多數,民主黨想要對共和黨籍的川普總統進行彈劾,幾乎無法成立,除非有部分共和黨眾議員倒戈,才有可能。即使有彈劾案的提出,如果每位議員都依政黨認同投票,也很難獲得參議院的通過,因為上次一個政黨在參議院佔三分之二的情形,是在1960年代中期。即使民主黨掌握參議院多數,也需要十多位共和黨參議員和總統決裂,彈劾才會通過。

在2019年的第一次因為烏克蘭門引起的彈劾案,川普被控濫權(abuse of power),就是利用總統職權,以放行對烏克蘭的軍援為條件,要求該國總統蒐集其政治對手的黑資料。另外,由於他不願意配合國會的調查,因此也被眾議院以妨礙國會(obstruction of Congress)為彈劾理由。濫權部分,兩百三十位民主黨眾議員投下贊成票,兩位反對,共和黨全部一百九十七位眾議員投下反對票。妨礙國會部分是以二二九票對一九八票通過,民主黨多一位反對票。

彈劾案成立後,在參議院的投票中,濫權部分的贊成票僅四十八票,反對票則是五十二票;妨礙國會部分則是四十七對五十三票,後者兩黨都沒有跑票,前者僅一位共和黨參議員羅姆尼(Mitt Romney)投下贊成票,這也讓川普日後視羅姆尼為眼中釘。濫權和妨礙國會都不是憲法條文中,明定應被彈劾的罪,但制憲先賢很有智慧地加上「其他的重罪與輕罪」,就可將這兩項納入。

2021年一月六日的國會山莊暴力攻擊事件,顯然無法排除川普在幕後扮演推手的角色,他也因此再度遭到彈劾。不過,由於距離1月20日拜登總統就職僅兩周,因此彈劾程序的展開將會落在他下台之後,引發卸任總統是否可以被彈劾的討論。最終在眾議員佔多數的民主黨還是提出了彈劾案。

由於民主黨在2020年的眾議院選舉表現不如預期,丟掉十三席,僅以二二二對二一三的九席多數,略佔優勢。這次眾議院以「唆使暴動」(incitement of insurrection)為川普的罪名,將其起訴。由於國會山莊暴力攻擊事件僅是一個月前的事,且國會議員有親身經歷的印象,眾議院的投票結果是二三二對一九七票通過彈劾案,其中有十位共和黨眾議員投下贊成票。參議院方面,儘管民主黨在喬治亞州的第二輪選舉的兩個席次勝出,與共和黨同樣是五十席,且因有副總統賀錦麗(Kamala Harris)為參議院議長可投下關鍵票,而成為參議院的多數,但僅有七位共和黨參議員倒戈,最終以五十七對四十三票,未達到三分之二所需的六十七票,讓川普再次免於彈劾的命運。

這兩次的彈劾案,從兩黨在參議院的席次分配來看,基本上在事前都知道不會通過,但民主黨還是決定提出,並讓參議員扮演陪審團員的角色,就是要留下一項歷史紀錄。對川普而言,他當然知道不會被彈劾,但卻可藉投票的情形,知道哪些議員忠於他,哪些敢忤逆他,讓彈劾案成為效忠川普集團的石蕊試紙(litmus test)。此外,因為彈劾未能通過,川普繼續強烈主張他贏得2020年的選舉、但被民主黨作弊而偷走選舉結果的陰謀論,這個論點持續受到共和黨絕大多數選民的認同,讓川普即使輸了總統選舉、共和黨成為參議院的少數,但至今仍是共和黨的共主,不僅在2022年的期中選舉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更有可能在2024年三度角逐總統。

美國前總統川普。(美聯社)
作者指出,美國前總統川普即使輸了總統選舉,但至今仍是共和黨的共主,不僅在2022年的期中選舉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更有可能在2024年三度角逐總統。(資料照,美聯社)

Rich Klein and Alisa Wiersema, “Impeachment trial forcing ultimate Trump loyalty test for GOP: The Note,” ABC News, February 11, 2021.

Imposter 冒牌貨、假貨

以一個政治的業餘者而言,川普究竟能否將他經營企業的能力,轉換成領導國家、達成治理的期待,還是他根本德不配位、缺乏政治專業、也少了無法適應政治環境中的妥協,僅是個「冒牌貨」(imposter)的總統?眾議院議長裴洛西女士(Nancy Pelosi)在談論川普為何羞辱職業外交官時,認為他就是個冒牌貨:「他不應該輕浮地羞辱人,但這就是他。我認爲原因之一是他作為一個冒牌貨,存在著自身的不安全感。我認為他很清楚知道他的總統職位遠遠超過他的能力,因此他必須貶抑他人。」

在這篇來自《全球主義者》(The Globalist)的文章中,作者伽拉拉(César Chelala)主張裴洛西其實說的就是所謂的「冒牌貨症候群」(Impostor Syndrome),一個身為冒牌者的心理層面,就是對自己的成就有所懷疑,因此必須長時間將被揭穿為假貨的恐懼予以內化。伽拉拉指出一些經歷「冒牌貨症候群」的人,事實上對自己缺乏信心。克服這個方式之一,就是貶抑所有的人,通常甚至不遵守外交禮節。川普對其他國家元首的不尊重,反映的就是這個症候群。

César Chelala, “Trump, the Imposter,” The Globalist, November 22, 2019.

在川普輸掉總統大選後他可能因為心情不好的緣故,或許也是無法接受選舉的結果,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在關心國事,無論是疫情或是經濟,都不及他想改變選舉結果重要。或許歷史學家在隔一段時間後,能夠更客觀地來看待他的政績,但對一些觀察家而言,有一項政績倒是顯而易見的,就是他治療了得到「冒牌貨症候群」的人。

《獨立報》(Independent)的德雷斯那(David W. Drezner),同樣認為川普得了「冒牌貨症候群」。他指出許多包括他在內的學者,多少都患有這個症候群,就是任何的成就可能僅是因為幸運或機緣,但很快就會被發現僅是個假貨。他指出自己的夢魘是不要去參加一項聽眾或來賓比你對要談的主題更熟悉的學術會議。另外,他剛進政府工作時也有類似的感受,即使努力暸解法規和公務體系運作的模式,還是擔心在更有經驗的官僚同事環繞下,會被曝露出不過是個假貨。不過,感謝川普任內的表現,這個症候群的患者終於可以獲得醫治。

Daniel W. Drezner, “Lawyers Backing Trump Have a Cure for Impostor Syndrome,” Independent, December 7, 2020.

Impulsive 衝動、任性

川普絕對是個浮躁、衝動、任性(impulsive)的政治人物,缺乏國家領導人謹言慎行的深思熟慮,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川普自認他的果斷(decisiveness)及無拘無束的任性(unbridled impulsiveness),是人民選擇他來整頓華盛頓的主要原因。

《美國新聞與全球報導》(US News & World Report) 這個相對中立的美國新聞雜誌,在川普上任一年多時,使用了「任性的總統」來形容他的執政表現。雖然當時他的支持率不到五成,但對於他的基本盤選民而言,他無論是在非法移民、包括最高法院在內聯邦法院保守法官的任命、或是片面退出跨太平洋夥伴協議(TPP)等,他非常積極地兌現了競選的承諾。

本文作者也指出,川普也積極推動在美墨邊界修築圍牆,並要廢除歐記健保(Obama Care),但事實上築牆速度緩慢,且川普任內始終提不出一個替代歐記健保的方案,讓後者得以延續。因此,他的浮躁衝動在剛開始時或許有助於政策的推動,但卻無助後續長久的執行。

Kenneth T. Walsh, “The Impulsive President,” US News & World Report, February 3, 2018.

前一篇文章還是以美國內政的討論為主,下一篇則是以川普和金正恩在新加坡的會面為背景,討論什麼是一個任性的總統。在金正恩和川普見面時,他提出了平壤最在意的問題,就是美國應當停止和南韓的聯合軍演。這是一個有長久歷史、且非常複雜的問題,照理來說應當要和國安幕僚及朝鮮半島專家商議討論後,才能予以回覆。然而隨性的川普,竟然當場不加思索地就答應這項請求,並在會後對國際媒體表示:「我會做任何事讓這個世界更安全」(I’ll do whatever it takes to make the world a safer place)。川普自認他與金正恩兩人惺惺相惜,因此靠著自己的魅力,才能換取朝鮮去核化的承諾,殊不知金正恩後來根本食言。

川金會、美韓關係。川普與金正恩。(美聯社)
川金會面上,北韓領導者金正恩認為美國應當停止和南韓的聯合軍演,而時任美國總統的川普不僅答應,還予以承諾。(資料照,美聯社)

他的莽撞隨性,也表現在之前的世界七大工業國高峰會後、前往新加坡的飛行途中,因為看到加拿大總理杜魯道(Justin Trudeau)批評美國關稅的不公平時,非常不爽,下令他的助理要立刻退出高峰會的共同宣言,雖然美國早已在日前簽署這項宣言。本篇文章特別提到白宮幕僚,包括國務卿提勒森(Rex Tillerson)、國防部長馬提斯(James Mattis)、白宮幕僚長凱利(John Kelly)、經濟顧問寇恩(Gary Cohn)、及其他相關的國安顧問,都希望能夠讓川普不要意氣用事、恣意妄為。前田納西聯邦參議員、也是外交委員會主席的科克(Bob Corker),曾指出白宮像成人日照中心(adult day care center),而川普則是需要「大人的監督」(adult supervision)。提勒森、馬提斯、凱利、及寇恩等人隨後相繼離職,顯示這些「大人」無法說服川普按牌理出牌,他的意氣用事就成為影響其政績的主要因素。

Brian Bennett, “This Is What Trump’s Impulsive Diplomacy Looks Like,” Times, June 14, 2018.

Insurrection 叛亂、暴動

Insurrection大部分是指叛亂及暴動,但有時許多第三世界對抗威權體系的暴動或抗爭,也用這個英文單字來形容,中文甚至譯成「起義」,有時與另一單字uprising 交互使用。究竟是暴動還是起義,當然就是看你站在哪一方思考,如果你支持建制派,它就是暴動或叛亂,如果你站在抗爭的一方,它就是起義.另外,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行動成功就是起義,失敗就是叛亂。

雖然國會山莊的武裝攻擊事件看起來像是一批群龍無首暴民自發性的行為,但是整個發生的過程,卻是好幾個月來精心協調、取代事實的謊言散佈、和虛構傳播的類似唆使行為,來掩飾川普選舉挫敗的結果。這些對於選舉結果不公的想像,早已深植川普支持者的心中,因此這些基本盤中的激進份子很自然地就會回應川普的登高一呼,攻擊國會山莊,企圖扭轉選舉的結果,但卻造成對美國憲法的不尊重和對民主政治的戕害。我們選了兩篇都是暴動一個月後發表的看法,雖然都與川普遭到彈劾有關,但也多少有時間的距離,較為客觀地看待整起事件。

在英國廣播公司(BBC)在2月12日的報導中,川普的律師認為他被指控唆使暴民,是荒謬及天大的謊言(preposterous and monstrous lie)。由於有證據顯示,部份激進團體早已預備要採取暴力行動,因此川普遭到唆使的指控,是相當荒謬(ludicrousness)。律師指出:「你不可能唆使早就會發生的事」。

這項辯解,就有可能將原先的暴動轉換成人民的起義,雖然有事前的協調和規劃,但也不乏自動自發的行為,而川普僅是給予加油鼓勵的旁觀者,並非主導事件的唆使力量。然而,這個說法忽略了川普在他群眾間的影響力,舉例來說,有暴民在國會山莊內,將美國國旗拿下,改換成支持川普的旗幟。無論是暴動還是起義,若說川普沒有扮演指導或是推手的角色,不僅低估了他的影響力,說不定還會引發這位自戀狂的不悅,只是美國史上還沒有一位現任總統在選舉落敗後,不僅個人不接受選舉結果,還唆使群眾攻擊認證下一任總統的憲法程序。

Trump impeachment: Insurrection incitement charge a 'monstrous lie',” BBC News, February 12, 2021.

在另一篇政治新聞網站Politico的一篇文章中,作者說明雖然透過電視直播以及後續監視器鏡頭的畫面,美國人都可以看到國會山莊暴力攻擊事件的大致輪廓,也能夠認識到當時國會議員必須避難的窘境,但川普竟然在事件發生後的兩個半月,仍然宣稱這些暴徒並沒有「形成任何威脅」(posted zero threat)。川普表示這些人進入國會山莊,「擁抱和親吻警員及守衛,他們關係很棒。許多人向他們招手,他們進入國會,然後離開。」

由於在川普第二次被彈劾時,許多先前未看到的畫面一一浮現,包括暴徒如何與警方的直接對抗、以及他們相當接近國會議員和副總統彭斯,很有可能就對後者造成傷害。由於川普這個堅決的態度,因此儘管有好幾百名暴徒已被逮捕,部分將遭到起訴,但對這些激進團體而言,這可能僅是起義的一次挫敗而已。他們未來還有可能再度集結,企圖推翻政府。

Quint Forgey, “Trump: Rioters in Deadly Capitol Insurrection ‘Posted Zero Threat’,” Politico, March 26, 2021.

Intimidate 恫嚇、威脅

我們曾討論川普善用霸凌(bullying)手段,另一個與這個行為相近的英文單字是恫嚇(intimidate)。一篇名為「唐納德.川普:大恫嚇者」(Donald Trump: The Great Intimidator)的觀察,讓我們可以從他在2016年初選恫嚇其他候選人的行徑,見識川普如何將這個過去商場談判的技巧帶入政治。

這篇文章一開始就介紹1970年代凌格(Robert Ringer)所寫《以恫嚇獲勝》(Winning Through Intimidation)一書,說明人們在遭到恫嚇情況下的行為反應,及人們如何靠著恫嚇對手來贏得辯論、衝突、或談判。川普在身為地產商時,就善用恫嚇為談判的技巧。在2016年的初選中,川普讓很討厭他的媒體因擔心漏掉他的新聞,給了他太多不花錢的報導;他恫嚇共和黨的建制派,讓後者不敢與他切割;民主黨的柯林頓(Hillary Clinton)和桑德斯(Bernie Sanders)也不得不放下他們有優勢的政策辯論,將川普當作競選的重點;共和黨初選的對手克魯茲(Ted Cruz)及凱西屈(John Kasich)最終無法專心推陳政見,必須討論川普,使後者成為總統初選的重點。

Michael Busler, “Donald Trump: The Great Intimidator,” Communities Daily News, March 18, 2016.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曼(Paul Krugman)在紐約時報的專欄,將川普恫嚇國內對手的做法,複製在外交政策上,但結果卻是挫敗。在這篇2020年1月6日的專文中,克魯曼以美國刺殺伊朗重要軍事領袖蘇利曼尼(Qassim Suleimani)為例,指出川普以爲恫嚇威脅就能夠讓伊朗就範,卻反而促成這個美國在中東死對頭的國內更加團結抗美。由於川普這個恫嚇手段,在國內似乎很有成效,因此自以為可以移植到對外關係上,但卻是一再受挫。克魯曼指出在美國與北韓關係上如此,在美中貿易談判上也未能奏效,他不禁要問為何川普還是選擇這個策略。

克魯曼認為第一個原因就是川普和許多美國人一般,無法理解許多國家寧可付出極高的代價、甚至是犧牲性命,也不會接受屈辱的讓步。那些認識到不能用恫嚇來達到國際政治目的理性外交官,早就被排除在川普的決策核心之外。第二,美國過去在改變其他國家內政上,扮演過特別的改變力量,但川普並不理解為何美國曾經有過這樣特殊的角色,乃是因為美國過去無論是在軍事、政治、外交、經濟、及科技等各個層面,都享有霸權或是領導的地位。

不過,美國的特殊地位建立在它執行國際規則,同時相對而言較可信賴。與美國結盟具有意義,它不太會因為短期政治利益或權宜而背叛盟友.然而,川普領導下的美國,成為一個自私自利的霸凌者,幻想曾經有的風光,不僅背叛中東的盟友庫德族,也對與美國友好的加拿大祭出懲罰性的關稅。一再說謊後,美國領導人的談話無人相信。這是經濟學家從理性的角度來觀察川普的外交政策,所給予的負面評價。

美國前總統川普。(美聯社)
作者痛批,美國前總統川普領導下的美國,為一個自私自利的霸凌者。(資料照,美聯社)

Paul Krugman, “Trump the Intimidator Fails Again,” New York Times, January 6, 2020.

我們從唆使者或煽動者(inciter)開始媒體和專家對川普評論時,使用以I字母為首的英文字。其中川普的第二次遭到彈劾(impeachment),和他唆使下極端份子對國會山莊的叛亂與暴動(insurrection)有關。或許他根本是個不適任的冒牌貨(imposter),僅憑著恫嚇(intimidate)對手來達到政治目的,但原有的衝動和任性(impulsive),只知認同不自由民主(illiberal)國家的領袖,卻無法讓他在外交上有所成就,不過,他打破傳統(iconoclasm)或建制派的做法,則是他能始終掌握基本盤、保持影響力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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