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關掉呼吸器,好讓病人死得平靜一些」倫敦加護病房的心痛告白:關掉呼吸器是我的工作之一

2020-04-22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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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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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些新冠肺炎(COVID-19)重症病人來說,人工呼吸器是一個能夠起死回生的醫療設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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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病人自己無法將氧氣吸入肺部和將二氧化碳排出時,呼吸器能夠幫助他們做到。只不過,這種呼吸器並不能挽救所有人。有時候,世界各地的醫護團隊會面臨一些艱難的選擇,在患者無法好轉時,他們不得不停止治療。

「關掉病人的呼吸器是令人非常痛苦的。有時候,我感覺自己要為另一個人的死負責,」胡安妮塔・尼特拉(Juanita Nittla)說。尼特拉是倫敦皇家自由醫院(Royal Free Hospital)重症監護室(ICU)的護士長。

作為一名重症監護的專責護士,南印度出生的尼特拉為英格蘭國民保健署(NHS)工作了至少16年。「但關掉呼吸器是我的工作之一,」這名42歲的護士在一個休班日裡向BBC表示。

A patient getting ventilator support
 

最後的願望

4月的第二個星期,尼特拉早上剛剛到班就接到ICU的登記處的通知,要她去終止一個新冠病毒病人的治療。這名病人恰好是一名50多歲的社區護士。尼特拉和病人的女兒談論了一下流程。

「我向她保證,她媽媽沒有痛苦,並且看起來很安詳。我還問了她媽媽的願望和宗教上的需求。」在ICU,病床都是靠在一起的。她這名病入膏肓的病人周圍,是其他同樣處在昏迷狀態的病人。

「她是在一個8個床位的房間,裏面所有病人都病得很重。我拉起了簾子,然後關上了所有的顯示器。」

醫療團隊也全都靜默了片刻。「護士們都不說話了,病人的尊嚴和平靜是我們最看重的,」尼特拉說。然後,她將電話放到病人的耳邊,讓她的女兒說話。「對我來說,這只是一個電話,但是對於那家人來說卻是意義重大。他們想做一次視訊通話,但是很不幸,ICU裡不允許使用手機。」

Juanita Nittla in the ICU where she works
胡安妮塔・尼特拉是倫敦皇家自由醫院(Royal Free Hospital)重症監護室(ICU,即深切治療部)的護士長

關機

依照病人家屬的請求,尼特拉用電腦播放了一首指定的音樂影片。然後,她就把呼吸器關掉了。「我坐在她旁邊,握著她的手,直到她離開,」她說。

停止所有呼吸輔助設備和一切治療的決定,是在醫療團隊的仔細考慮之後才會作出。他們會分析過病人的年齡、潛在健康狀況、病人的反應以及康復的機會等等多種因素。

尼特拉關閉呼吸支援器械之後五分鐘內,這名病人就死去了。「我看到監視器上的閃燈,還有心率儀顯示為零——變成螢幕上的一條橫線。」

Medical staff by a patient's bed in an ICU in Brazil
 

獨自死去

然後,她就拔開了輸送鎮靜劑的管子。病人的女兒並不清楚程序的進度,還在電話的另一邊和媽媽說話,並且祈禱。尼特拉懷著沉重的心情,拿起話筒,告訴對方,一切結束了。

她說,作為護士,在病人死去之後,她的工作任務並未完成。「在一名同僚的幫助下,我給她做了一次擦浴,用白布將她裹起來,把她放入一個裹屍袋裡,」她向BBC表示,「封上袋子之前,我在她的額頭上做了一個十字的記號。」

在未有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的時候,病人親屬會與醫生進行面對面的交談,來商定最後的做法。在生命支援器械被關閉前,最親的家人還會被允許進入ICU。不過,在當前的世界大部分地方,這種程序已經不再適用。

「看著一個人那樣獨自死去,真是很悲傷,」尼特拉說。她覺得,去照顧那些在她看護下死去的人,能令她自己身心上得到撫慰。她看見過病人痛苦掙扎,拼命想要呼吸,而那畫面「令人看著非常壓抑」。

Ambulance with a patient in London
 

床位都滿了

由於入院人數的大量增加,這家醫院的重症治療部床位已經從34個增加到60個。現在,全部住滿了。ICU裡有一個175名護士組成的團隊。「通常在重症室,我們會保持一對一(一個護士對一個病人)。現在,是一個護士負責三個病人。如果情況繼續惡化,就將會是一個護士對六個病人。」

她團隊裡的一些護士也出現了症狀,正在自我隔離。醫院在培訓其他後援護士去重症監護室工作。「在一次輪班開始前,我們會握著彼此的手說『注意安全』。我們互相照顧,確保每個人都戴好了手套、口罩,並穿好了防護服,」尼特拉說。

Juanita Nittla (in the middle, with two fellow nurses)
胡安妮塔・尼特拉和兩位護士同事

呼吸器、輸液泵、氧氣瓶以及很多藥物都短缺,但是她的醫院還是有足夠的保護裝備給整個團隊使用。ICU平均每天都會有一個人死亡,比起他們在全球大流行之前的平均數要高得多。

「這很嚇人,」尼特拉說。 作為護士長,她有時候要去壓抑住自己的恐懼。 「我會做噩夢,我會睡不著。我擔心我會感染病毒,我們同事之間說起來,每個人都害怕。」

去年,她曾經因為結核病而休息停工好幾個月。她知道,自己的肺功能是有所損傷的。「人們跟我說,我不應該再工作的。但是,這是一場全球大流行疫情,我把一切都放在一邊,去做我的工作。」

「在我結束一班的工作時,我會去想想那些在我照料下死去的病人,但是我會試著,在走出醫院的那一刻就讓大腦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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