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外交與國際新聞記者黃安偉（Edward Wong）與該報駐華府記者史旺森（Ana Swanson）4月3日撰文指出，中美雙方已同意停止在病毒問題上公開向對方開火，並尋找合作方式以減缓傳染速度。雖然美國國家安全官員和國務院的對中鷹派人士，對緩和能否持續抱懷疑的態度；但川普的幾名高級顧問都主張克制，尤其是他的女婿庫什納（Jared Kushner）、財政部長梅努欽（Steven Mnuchin），以及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庫德洛（Larry Kudlow）。他們認為，這兩個超級大國需要在遏制病毒、重振全球經濟上攜手合作；而且，川普不應讓兩國去（2019）年12月達成的初步貿易協議受到威脅。
川普的朝令夕改不是新聞，但這次出現「髮夾彎」倒是有跡可尋。3月27日，川普與中共國家主席習近平通了一次電話，雙方談話的重點即為抗疫合作。據中共官媒報導，習近平十分關注和擔心美國疫情發展，表示在當前情況下，中美應該團結抗疫。中方理解美方當前的困難處境，願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援；川普則向習近平詳細詢問大陸方面疫情防控措施，強調中國的經驗對他很有啟發，他將親自過問，確保美中兩國排除干擾，集中精力開展抗疫合作。川普並感謝中方為美方抗疫提供醫療物資供應，表示將加強兩國醫療衛生領域交流，包括抗疫有效藥物研發方面的合作。
除討論抗疫合作外，習近平在電話中特別強調，「中美關係正處在一個重要關口，『合則兩利、鬥則俱傷』。」我想這句話對川普有很大的啟發作用，因為這場肺炎疫情來得不是時候。川普要勝選「連任」，習近平要部署「延任」，雙方都不能被病毒打亂了一場早已策劃好的權力布局。而川習二人的當務之急，就是如何處理因為應對疫情失誤，各自面臨的嚴厲質疑。
哈佛大學教授奈伊（Joseph S. Nye, Jr.）日前撰文指出，中美兩國至今未能通過大流行性疾病的考驗。雙方如要通過考驗，兩國領袖應降低會擴大互不信任和阻礙合作的宣傳戰，即必須明示「與他人合作」，而非「凌駕於他人之上」的重要性。奈伊說得沒錯，但問題是，川普不會放棄「美國優先」，習近平也不會放棄「中國夢」；因此合作只是手段，雙方只想藉此提供的活動空間，進行「安內攘外」。
對習近平而言，「安內」首在應付疫情對大陸經濟造成的衝擊。針對大陸境外疫情呈加速擴散蔓延態勢、世界經濟貿易增長受到嚴重衝擊、中國疫情輸入壓力持續加大，以及產業鏈恢復面臨新的挑戰等問題，習近平於3月25日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會議時指示，要在堅決防止疫情反彈的前提下，加快恢復生產生活秩序，努力完成全年經濟社會發展目標任務，確保實現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決戰脫貧攻堅目標任務。值得注意的是，自1月25日開始，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在兩個月的時間內，就連續召開了8次應對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會議。把疫情防控和復工復產工作做為會議專題，這在中共歷史上算是第一次。
除經濟維穩外，習近平亦大力強化內部的治理工作。中共中央政法委祕書長陳一新，受命接任中央指導組副組長，並於3月8日趕赴湖北武漢坐鎮指揮抗疫工作。陳在3月27日舉行的總結會議上，一方面回顧五十天來的戰鬥歷程與督導工作，另一方面強調，當下社會治理極需現代化。陳一新表示，武漢抗疫期間，發現官員存在形式、官僚主義等問題，指示要從疫情資料統計抓起，對疫情統計弄虛作假的要嚴肅問責。截至3月27日，已提拔優秀幹部55名，全市紀檢監察機關立案查處266人，組織處理局級幹部11人、處級幹部256人。
「攘外」重在加強國際形象。中共外交部會同衛健委，透過與外國舉行疫情防控工作視訊會議，對這些國家的政府官員和醫療防疫專家，介紹大陸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經驗。中共也藉由捐贈或派送醫護專家的方式，支援他國抗疫來進行所謂的「公衛外交」。
美國目前已成疫情震央，確診病例超過中國大陸，升至全球首位。《紐約時報》專欄作家Farhad Manjoo質疑，「全世界最富有的國家為何沒有足夠的口罩？」很多人對於美國必須向中共求助包括口罩在內的各種防疫器材，同樣感到疑惑。與此同時，中共塑造抗疫領導者形象的舉動，讓許多美國戰略家感到憂心。美國智庫「外交關係協會」（CFR）亞洲研究資深研究員芮普胡珀（Mira Rapp-Hooper）即撰文指出，疫情蔓延造成市場震動及供應鏈崩潰，將重組國際政治格局；而美國此次應處疫情表現不佳，加上川普強調「美國優先」、退出多邊協議、嘲弄國際組織等言行，使北京有機會取而代之。
川普當然擔心美國的國際地位受到重挫。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屬對華鷹派人物，他除了指控中共藉援助擴大外交影響力外，更發表聲明表示，美國將提供2.74億美元緊急衛生及人道救援資金，予全球最危險的64國協助抗疫。蓬佩奧特別強調，美國數十年來在全球衛生及人道援助發揮的領導作用。
蓬佩奧的說法讓人覺得，他和川普是在唱「黑白臉」。因為中美戰略競爭已呈「長期化」和「常態化」的現象。如同哈佛大學教授瓦特（Stephen M. Walt）所說，疫情不會改變世界政治的根本衝突性質，包括1918至1919年的流感在內，並未因一場病毒大流行，就結束大國之間的競爭，也未迎來全球合作的新時代。由此觀之，目前中美兩國停止政治口水，也可看成是一項「緩兵之計」。
＊作者為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榮譽教授；亞太和平研究基金會、遠景基金會首席顧問。本文原刊《美麗島電子報》，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