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茜專文:告別與不告別─憶李敖

2020-03-19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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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為一個義賊、最後被槍斃的老兵李師科寫下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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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這種抗議,人還叫人麼?」

但天上的李大哥,你現在在更高處,比我們當時站的山頂還高。你看得更清了,這個世界,多數的人選擇不要當你定義中的人。

人,是苟且的,不是抗議的。

人,是偷生,不是坦蕩蕩活著的。

人是做不了自己,只能模仿他人,模仿那些社會樹立的樣板人物。

於是幾十年來,不只是老兵李師科,不只是他的生與死,他的愛與恨,他的委曲與耿直,他的汗斑與淚痕,沒人在乎。一把槍,斃了,徹底殺掉了真正底層抗議的聲音。他們殺死了李師科還不夠,還要眾口爍金,徹底淹沒他們的愛與恨。他們那些沒有死的老兵,沒有抗議的老兵,現在守著當年微薄的退休金,被抗議了。

李敖是很多人的禁書啟蒙。(李敖與他的書房/取自李敖的新浪博客)
李敖是很多人的禁書啟蒙。(李敖與他的書房/取自李敖的新浪博客)

美國文學家休伍德(Robert Emmet Sherwood)寫《化石森林》(Th Petraified Forest)寫那個窮苦文人斯魁爾(Alan Squrier),甘願請強盜殺死他,為了死後可領五千保險金,送給他心愛的女孩,幫她離開沙漠,去過好日子;法國文學家雨果(Vuctor Mrie Hugo)與《悲慘世界》(Les Miserables),寫那個砍樹枝的窮苦工人尚萬近(Jean Vlean),甘願坐長年大牢,為了養育他姐姐的七個小孩,而偷一個麵包。

這些動人的故事,皆成為文學經典。

可是你撰寫的「為李師科喊話」,以前被查禁,後來被遺忘。它沒有成為經典,因為不只李師科是弱勢,他還是弱勢中的非主流。而撰寫文章的李敖,太咄咄逼人,逼著當年政權趕緊消滅他的聲音,後來也因為撰寫此文的李敖對他的祖國仍有幻想,政治太不正確,一切不可以成為經典。

「此水本自清,是誰攪令濁?」

 終究在我們親眼目睹時代的變化後,無形的子彈也飛向我們,「千千萬萬的李師科」不只沒有出現,他們還是舊政權的千千萬萬的俘虜。不需要手銬,沒有抓伕。他們心甘情願,走在領袖創立的黨後面:或許時而為你曾經的真話鼓掌,更多時候討厭你搓破「千千萬萬人的夢。」

你走了,所有曾經與你有關的幾乎都化為塵土。你已躺下,台灣再無戰士。

在春天的寒風中,我再度悲愴的走在古道上。佇立著,一個人。

我也逐漸走上衰老之路,不只外表,更多的是內心。沒有人再為你的思想而傾倒,但你留下的輕輕細語,「講真話是要付出代價的!」對我仍舊如雷貫耳。

別人可以遺忘你,我不會。對我而言,我們共同擁抱的自由主義信念是長遠的,永恆的。它是烏托邦,但它使我們活得與衆人如此不同。

李大哥,這個時代配不上你,你屬於大時代。

這個時代也不配向你再會,而是你向我們道別。

向我們一代一代道別。

比起短暫的人生,你對我而言是長遠的,你帶我走進歷史,也走出歷史。我們不必強求改變充滿奴役的人性,但我們不可以成為人云亦云,附合趨勢的人。

相識也相知四十年,過去我把信念存寄在你身上,挫折的時候,偶爾靠在你身邊,我總是很快重新得到了力量。現在我依然把信念佇寄於你,藉由思念,讓自己活得更坦然。

這正是我不想告別的理由。

*作者、《文茜世界周報》及《文茜的世界財經周報》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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