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動柏林圍牆》書摘(4):開場曲─〈惡地〉

2014-10-25 0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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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夜晚,是布魯斯.史普林斯汀永遠不會忘記的。他卯足全力地演唱,並且說出了反對柏林圍牆的言論。(時報出版提供)

這個夜晚,是布魯斯.史普林斯汀永遠不會忘記的。他卯足全力地演唱,並且說出了反對柏林圍牆的言論。(時報出版提供)

當1988 年7 月19 日史普林斯汀站上東柏林的舞台時,那是個溫暖的夏日傍晚。在這長晝的北歐夏日夜晚中,太陽依舊閃耀,而且還要好幾個小時才會落下。「很高興能來到東柏林。」史普林斯汀對著麥克風吼道,爆發一陣歡呼。史普林斯汀急轉一圈後朝向樂隊,然後開始倒數唱起〈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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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站著,有些人揮舞著黏在手上的美國國旗(這可不是在一般東德商店買得到的現成品)。還有些人舉著橫幅標語,上面寫著最喜歡的歌名,每個人看起來都興高采烈。

史普林斯汀那晚將在東柏林高唱三十二首歌,他選擇的開場曲是〈惡地〉,非常具有啟發性。任何人只要仔細聆聽歌詞(內容是關於一個惹上麻煩、憤世嫉俗的年輕人),都會將〈惡地〉視為一種挑釁的開場,特別是在這完全背離年輕世代的共產主義國家中表演時。史普林斯汀顯然仍對印在門票上、他名字旁邊的「為尼加拉瓜而唱」心存芥蒂。但他真有如此輕率,直接把東德稱為「惡地」嗎?這個訊息是群眾中的許多人都能理解的。

「今夜關上燈光,心境充滿憂傷/接受那迎頭一擊,粉碎

了我的膽量/我被困在一場自己不明白的多方爭鬥中」,這是

開場時從舞台上傳來如雷貫耳的一段歌詞,「我對那些老掉牙

的把戲不屑一顧/我對那些牆頭草也不屑一顧/甜心,我要的

只是顆心,只是靈魂,現在我就要掌控」。

以〈惡地〉作為開場,為整晚的演唱會奠定了方向。這首寫於1977 年的經典名曲,收錄在1978 年的《城市邊緣的黑暗》專輯中,是之前史普林斯汀巡迴演唱會中的必唱曲目。但在1988 年的「愛情隧道巡迴演唱」中,卻被排除在大部分的歌單之外。在「愛情隧道巡迴演唱」的六十七場演出中,他只唱了這首歌九次。那一年,史普林斯汀還沒用過〈惡地〉當任何一場演唱會的開場曲,直到他來到東柏林。

談論著夢想,企圖使它成真

你耗費一生,等待一個不會來臨的時刻

別浪費時間等下去了⋯⋯

惡地,你每天都生活在此

史普林斯汀要在東德演唱會上要唱什麼歌,並沒有受到限制。但想在共產國家演出的西德樂團可沒這麼幸運,對於哪些歌是獲准能唱的,都有身不由己的嚴格限制,對藝術自由而言,這是一種令人反胃的介入。這種警察國家嚴厲插手的狀況,在不久以前還曾造成過國際事件。

四年前,也就是1984 年,有個來自科隆、很受歡迎的西德搖滾樂團名叫BAP,決定打包離開東德、而不願接受當局的審查。在東柏林演出的首日前夕,他們硬生生取消了一次有十四場演唱會的巡迴演出,因為東德當局想阻止樂團演出一首有爭議性的歌曲─〈我們為何在此演出〉(Deshalv spill’ merhe)。BAP 的團長沃夫崗.尼德肯(Wolfgang Niedecken)在之前接受了一場東德電視台的訪問,結果卻被斷章取義、搞得支離破碎,於是他特別為了東德的巡迴演唱,以樂團招牌的科隆方言重新寫作歌詞。尼德肯一直都很期待能來東德演出,他解釋,對於美國把潘興飛彈設在西德、瞄準東方,就和蘇聯把SS-20s 飛彈設在東德、瞄準西方一樣,他都非常反對。但他說的話只有一半被東德電視台拿來播放,也就是反對潘興飛彈的那部分。

*東德的年輕人手中拿著官方海報,在威森斯等待演唱會開場。(時報出版提供)

雖說BAP 的歌詞對科隆地區以外的多數德國人來說也是不知所云的,但卻仍不被東德政府的審查制度所允許;例如「嘿,在那邊的你,你也一樣,你覺得自己要到哪時候,才能在這兒張開嘴巴,說自己想說的話?」,這是對東德當權派以及缺乏言論自由的直接挑戰。BAP 被告知不可以在東德演出這首歌,但樂團決定拒絕這種指令,中止巡迴演出。史普林斯汀很清楚東德的審查制度在1984 年曾為難過他的朋友沃夫崗.尼德肯這件往事,但是史普林斯汀本身卻未面臨任何限制,即使〈惡地〉、〈自由鐘聲〉、〈生而奔跑〉等歌曲的歌詞,都可以

被解釋成對共產東德的一種挑釁。

「我們知道,有其他樂團曾在東柏林演出,在這裡表演是可能的,」史普林斯汀在1988 年於德國衛星一號(Sat-1)電視台的訪談中說道:「我們並不清楚確切的狀況,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你可以感覺得到,比起1981 年來,一切都變得比較輕鬆了一點。我們在西柏林演出了好幾次,也以觀光客的身分來過東柏林……我們想把握機會,在東柏林演出。」

史普林斯汀的〈惡地〉有幾行歌詞,與其說是描繪美國某些問題地區,不如說正貼切反應著共產東德的現況。面對東柏林的群眾們,他也修改了其中一段副歌歌詞(儘管幅度極小):他把「努力往前推進,直到被了解為止/這些惡地才會開始對我們好一點」改成「我們會努力往前推進,直到被了解為止/這些惡地才會開始對我們好一點」,很巧妙地把這份宣言改成一份請求,這會讓東德共產頭頭們揚起眉毛,假如他們能理解這份訊息的話。

但是,應該沒有任何一個東德共黨官員會對〈惡地〉的歌詞深入思考,或把它當作是在談自己的國家。共黨高層也沒有去注意、或根本懶得去注意歌詞裡的改變,而這甚至也不是意外之事。東德的電視台仍採取了小幅度修改的預防措施,但奇怪的是,他們卻在錄影延後的演唱會轉播中,把〈惡地〉改為〈一片惡地〉(A Badlands),以免有人真以為史普林斯汀可能是在唱東德的狀況。也很有可能,許多在學校裡以俄語作為第一外國語的東德人,雖然都會大聲跟著唱,但卻根本聽不懂他唱的歌詞是什麼意思。

這並不是史普林斯汀第一次用〈惡地〉來意有所指。1980年11 月5 日,在隆納德.雷根沸沸揚揚地當選總統的隔天晚上,他把這首歌介紹給在亞利桑那州坦普市的聽眾,這件名留青史的事,也包括一段簡短卻值得紀念、常被引用的演講:「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對昨天發生的事有什麼感想,但我覺得這真是駭人至極。」有一些史普林斯汀的傳記作者把這段評論,當做是他第一次在舞台上的政治宣言。〈惡地〉裡有這樣的歌詞:「我想對著這些惡地的臉吐一口口水」,這不需要太誇張的想像力,就可以感覺到他是在唱共產東德。歌曲中的其他歌詞,也可以有同樣的解釋方式:「你耗費生命,等待一個不會來臨的時刻/別浪費時間再等下去了……我相信能拯救我的信心/我相信希望,並祈禱著有朝一日,它會帶我超脫這塊惡地」。

談論著夢想,試著實現它

你在夜裡驚醒,感到如此真實的恐懼

你每日在此生活的惡地

讓破碎的心站起來

那是你必須付出的代價

我們只能努力往前推進,直到被了解為止

這些惡地才會開始對我們好一點

擁有理念,深植於心的人們啊

活著並不是一件罪惡之事

我想要找一張不會看透我的臉孔

我想要找一個地方,我想對著這些惡地的臉吐一口口水

〈惡地〉並不是史普林斯汀第一首、或唯一一首關於逃離與奔向自由的歌曲─這個概念對於被鎖在柏林圍牆後的東德人民而言,具有渾然天成的吸引力。即使群眾無法完全理解為何選用〈惡地〉來當做演唱會的開場曲、或歌詞中的深層含義,但他們還是可以明白史普林斯汀所唱的重點:不要廉價出賣自己、相信自己的夢想、欲求自由的同時別讓恐懼阻礙了你。的確,這些都是非常有力的訊息,在當天晚上,而且就在共產東柏林的中心,傳遞到一大群年輕人的心裡。

「光是史普林斯汀能出現在東柏林,對東德年輕人就是一種不言可喻的訊息,表示他們的生命中還有更多的可能。」柏林自由大學東德研究單位的歷史學家約亨.史塔德表示:「1980年代的東德有一種趨勢,鼓勵人們大膽嘗試,你可以把握機會、逐步前進。史普林斯汀所傳遞的訊息就是:『嘿,這種事也可能在東德發生的。』對1988 年來說,這是很有力的。」

編者按:1988年7月、柏林圍牆倒塌的16個月之前,美國搖滾巨星布魯斯.史普林斯汀(Bruce Springsteen)來到東柏林舉辦演唱會。當時,沒有人會想到,這是一場撼動柏林圍牆、改變世界的演唱會,本書就是紀錄這場歷史性演唱會,還原當年的歷史氛圍,展現出栩栩如生的幕後細節,是一部關於政治、音樂、革命與自由的演唱會報導文學。在紀念柏林圍牆倒塌25周年時,由時報出版出版,並於10月21日上市。風傳媒與時報出版合作,搶先摘錄精采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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