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草刀守護台灣林地 75年次的森林護管員:面對山林,我始終保持一顆「戰戰兢兢」的心

2020-07-21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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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護管員六年來,周克儒即使曾因協勤山火救援累到虛脫或被虎頭蜂叮得滿頭包,卻還未想過離開的一天。(圖/謝昇佑攝)

擔任護管員六年來,周克儒即使曾因協勤山火救援累到虛脫或被虎頭蜂叮得滿頭包,卻還未想過離開的一天。(圖/謝昇佑攝)

騎著檔車飛馳過蜿蜒的小關山林道,熾熱的陽光映照在森林護管員周克儒黝黑的臉上,夏蟬的奏鳴曲幾乎蓋過隆隆作響的引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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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林務局屏東林管處六龜工作站到寶來,再從寶來顛簸著山路一路爬坡約一個鐘頭後,周克儒終於抵達荖濃溪事業區第102林班地,要開始今日工事的第一個項目:巡視造林地現況。

總面積13公頃的造林地,5公頃撥給林試所做紅豆杉實驗,8公頃則是日月光文教基金會認養的造林地。指著往河谷延伸的遍地小樹,從認養計畫初期就負責該區域巡查的周克儒說:「那時我們1公頃種1,500棵樹,總共也種了一萬多棵樹吧!」厚重的登山鞋熟門熟路地踩過看似荒蕪的路徑,周克儒一手拿著花剪、一手拿著捲尺,觀察著兩旁苗木的生長狀態。

拉水線救火、查緝山老鼠 護管員手持草刀守護山林

笑起來還像是個大男孩,75年次、畢業於中興森林系的周克儒說,同班同學有三分之一皆進入林務體系工作,他自己則是在外兜轉幾年後,某天碰巧看到森林護管員招考的公告、決定一試,就這樣回到最熟悉的山林。「護管員就是以前講的巡山員啦,要巡視國有林內的林班地,有森林火災要拉水線救火,有山老鼠要做林政查緝,有造林要做造林監工,有森林遊樂區要做步道巡查,有山難的話要協助救難或扛屍體........」數起自己的工作內容,對於尚年輕力壯的周克儒而言,這些仍需要極大的熱情才有辦法一肩扛起。

不只體力耗費甚鉅,個性獨立自主也是護管員的基本門檻。屏管處作業課技佐趙彥琛補充:「護管員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巡卡箱,除非是任務性質的深山派遣,例如調查神木或林鐵遺跡,才會組成5人左右的長天數隊伍。」

森林護管員的工作項目如此龐雜,單單「造林監工」就分成多道程序。首先,護管員得前往選定的造林地勘查現地面積和邊界,完成廠商招標的流程,並提供指定的苗圃。在廠商作業員整地、挖植穴、植苗的過程中,護管員也得不時上來監督、填寫監工日誌,以確保第一個月的取樣成活率符合標準。「一開始的勘查最辛苦,沒有路啊!」周克儒拿起手上的草刀揮了揮示意開路的景象。當面對一大片枯立木、風倒木、雜草藤蔓橫生的次生林,迷途和地形上的風險,即便配備有GPS,獨自穿梭其間的護管員每一步仍走得萬分小心。

待熬過造林第一階段的陣痛期,後續的定期督查便相對輕鬆。「像這幾天廠商剛做完例行除草,所以我上來確認草是否砍地足夠、修枝有沒有確實,以確保造林地的成活率。」

但為何人要造林?大自然的生命力不已成就台灣超過六成的森林覆蓋率嗎?

面對山林保持敬畏 人與地自然會和諧共生

荖濃溪事業區第102林班地,總面積13公頃,5公頃給林試所做紅豆杉實驗,8公頃則是日月光文教基金會認養的造林地。(圖/日月光提供)
荖濃溪事業區第102林班地,總面積13公頃,5公頃給林試所做紅豆杉實驗,8公頃則是日月光文教基金會認養的造林地。(圖/日月光提供)

「就跟人一樣啊,人會死去、也會出生,樹也會死去、也會出生。我們只是透過人工造林去加速樹的生長汰換。」周克儒緩緩道破其中關鍵。同樣的一片風景,在一般人眼中平平都是樹,但森林護管員們不僅在乎樹的數量,更關心樹木和整個環境的「生活品質」。以小關山林班地為例,數十年前的造林政策確實讓這裡成為大面積的二葉松純林,但完全放任森林生長的結果,反而是走向自生自滅。

生長過度繁茂、樹幹盤根錯節、病蟲害互相傳染,老化的人工林就像巷弄裡擁擠的舊公寓,互相競爭生存所需的空間和養分,導致生長狀況不佳,吸收二氧化碳的效率降低,樹木們老的老、病的病。相反地,重新整地種下新苗後,適度的疏伐、修枝與割蔓,不僅有助小樹安心茁壯,「造林後植物的根系把土壤鎖住,裸露地的土石不易流失,森林裡多了躲避掠食者的遮蔽物,動物們也會變多喔!」從跑來吃幼苗的山羌,到挖泥坑玩耍的山豬,做為這塊土地的管理員,周克儒笑談著他與棲息、覓食其間的「住戶」偶遇的經驗。

除了能促進整個生態系的健康,人工造林的樹種本身也有可供人類利用的經濟功能。「有的人會講:『土地公都有在種樹啊!』但如果土地公種的樹不是我們需要的樹種呢?」周克儒頑皮地問。環顧四周大約與人等高的小樹,小關山林班地選擇栽植的四種林木:櫸木、光臘樹、九芎、無患子,未來不僅可加工製成薪炭材、菇類太空包原料或家具,也都屬於林務局近年大力推廣的蜜源植物。國有林造林計畫一般以3年為一期,「這些小樹通常3到6年開始開花形成蜜源,完整養成是6年,你現在看到日月光認養的這塊地今年已來到第2期的第1年囉!」趙彥琛掐指一算。換句話說,小關山林班地距離看到蜜蜂、蝴蝶翩飛採蜜的日子已經不遠。

瞇著眼看著手上拉出的捲尺刻度,周克儒語帶雀躍:「這一棵量起來兩米三,那裡也有三米的,以造林第4年的樹高來看,這裡的樹長得相當快速哩。」將來蜜蜂們若能順利在此「安居樂業」,想體驗養蜂職人的民眾和社區產銷班就有機會申請來此放置蜂箱,林下經濟的惠益和人地和諧的森林生態系,一舉兩得。

森林護管員每天與樹相處,血液裡彷彿也會漸漸融入山林安靜穩重、逆來順受的DNA。擔任護管員6年來,周克儒即使曾因協勤山火救援累到虛脫或被虎頭蜂叮得滿頭包,一個人徜徉在空山懷抱的孤獨感,卻也深深吸引著他。還未想過離開的一天,周克儒笑稱,這份工作讓他對山「有了複雜的情感」,無法輕易割捨這一片他和大自然共同守護的荒野寶地。

期盼更多企業投入造林認養     

森林護管員的工作項目相當龐雜,當面對一大片枯立木、風倒木、雜草藤蔓橫生的次生林,獨自穿梭其間的護管員每一步仍走得萬分小心。(圖/謝昇佑攝)
森林護管員的工作項目相當龐雜,當面對一大片枯立木、風倒木、雜草藤蔓橫生的次生林,獨自穿梭其間的護管員每一步仍走得萬分小心。(圖/謝昇佑攝)                                        

「我們的角色就像一般人與山林之間的連結。」比絕大多數人都更長時間地待在山的身邊,森林護管員的工作片刻,不只存在那找到追蹤已久的珍稀物種,或抓到盜伐山林資源的山老鼠當下,更存在那風吹、日曬、雨淋的每個春夏秋冬,一面替政府和人民把關森林的第一線,也默默築起方便大眾親山近山的橋樑。

隨著政府推動山林解禁政策、民間走向戶外的風氣盛行,周克儒樂見自己呵護著的山林能被更多人認識與珍惜,相信大自然的療癒力是人們放鬆身心的最佳解方。「都市叢林裡都是鋼筋水泥等硬質的東西,反觀森林裡有活生生的草啊樹啊,是一個比較軟的地方。」更能接住被壓力壓得喘不過氣的疲乏心靈。但熟悉山林險惡的他也提醒,入山的前提應是在裝備和行程上做好準備,加上一顆「戰戰兢兢」對山抱持敬畏的心態。

提到如何踐行環境教育的百年大計,周克儒坦言台灣人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難以一蹴可幾,卻也不須毛躁,人力、物力的長久支持才是植樹造林的決勝點,「造林的現實面是:很需要企業認養的資金支持,而不是說種下去就好了,現在長得好,後面的撫育等還是需要資金才能持續進行。」說話不慍不火的周克儒語氣變得急促,透露出盼能有更多企業加入造林地認養的期望。

「小時候滿常來六龜的,但長大後才發現,原來還有這麼多美麗的地方沒來過,感覺卻很熟悉、很自在。」跨上檔車,準備出發至下一個地點,周克儒若有所思地說。自言山就像自己「失散多年的好友」,與這片森林的情誼,周克儒還想再續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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