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詒和專文:一九四九後,北大最好的一撥人

2015-09-21 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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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些日子,我突然接到馮克力先生的電話,說:「《溫故》被出版署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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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衝衝問:「封?是因為我的文章吧。」

「不是。」

「不因為我,那又是因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馮先生這樣回答。

對話結束了,我卻一整天都在琢磨《溫故》被封的緣由。肯定是因為我——這是我得出的最後結論。只不過馮克力怕我難過,不肯告訴我罷了。我把這個消息立即轉告周紹昌,他非常震驚。說:「好好的一本書,招惹誰了?」於是,他更加勤奮了。

其實,我早知道:從《往事並不如煙》一書遭禁,我所有的文章都被「盯」上了,連人也「盯」上了。有例為證:某上海報紙刊登的一篇散文「章詒和大姐」五個字。送審後,總編把這五個字用紅筆勾掉,說:上面打了招呼,任何傳媒不許出現「章詒和」。看來,我就是個瘟神,走到哪裡,哪裡就「油燈打翻,店鋪關門」。

最近聽說,官府列出了一張「敏感人物」大名單,依據敏感程度分一、二、三個級別。我是第一級裡的第一名。每隔一段時間,上邊就向傳媒出版單位電話宣讀一遍名單,像點名一樣。是呀,大權在人家手裡,人家想點你就點你,想禁你就禁你,隨時可以侵犯你。但是,我會繼續寫下去,會在內心保持那不滅的「自由」火焰。

行行重行行,人生是走不完的旅途。在我們這塊土地上,只要政治上不幸了,你便無路可走。經過了「無路可走」的絕境,周紹昌踏上了精神救贖之途。在不長的時間裡他寫出了長篇回憶錄《行行重行行》(明鏡出版),全書記錄下自己劃右勞教的放逐生涯。

我拿到複印稿,一天就讀完了,並且知道他早在1999年就動筆了。應該說,書中沒有深刻的哲理,沒有眩目的文采,沒有聳動的情節,一切都是那樣的淺顯,淺淡,淺近。他只寫人的命運如何在生命的欲望中延伸,他只寫經歷過許多事以後,如何把冷的熱的一起放進心裡掩藏好。1958年1月26日,章伯鈞、羅隆基、曾昭掄、錢端升、費孝通等人在民盟中央大會議室,由胡愈之主持並代表官方宣佈為右派分子的時候,宣佈章、羅等人受到降職降薪處理,仍保留部分職務(即保留勤雜、廚師與四合院)的時候,(1月28日)周紹昌作為外文出版社的右派分子提著自己的行李捲,離開不滿六個月的女兒,登上一輛麵包車,被民警押送到北京自新路半步橋的收容所。上車前,他用心環顧了那熟悉的機關大樓。而下車後,迎接他的則是一排排的鐵欄杆。進得通道,見一個人雙手把住欄杆,向新來的人高喊:「歡迎,歡迎!」那是強為歡聲的悲號,那是令人驚悚的奇特音顫。伴隨著關閉鐵門的金屬巨響,監獄的含義,全然無須法學家的詮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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