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赴美參加聯合國大會的日本外務省大臣上川陽子，和「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秘書長格羅西，在紐約聯合國總部簽定了最新的長期《合作備忘錄》，格羅西堅定地說：「我們將駐守(福島核電廠)並執行我們的技術工作，直到最後一滴處理水安全的排入大海。」
對支持日本向太平洋排放核災污染水的一方，這代表國際監督的保證；但是對反對核災污染水排海的國家和環環保團體來說，這將是IAEA和日本政府建築的資訊壟斷黑箱更牢不可破的惡夢；對6月份向韓國公民媒體揭發日本政府向IAEA「行賄」100萬歐元的吹哨人Jorseti來說，這甚至可能是日本政府對IAEA的一筆長期「後謝」。
日本政府近一個月來大肆宣揚福島排放的核災污染水無害，最關鍵的靠山就是IAEA於7月4日發表的《福島第一核電站先進液體處理系統(ALPS)處理水排放的安全評估-綜合報告》(以下簡稱《報告》)，其結論是：經過ALPS處理的污染水再稀釋後排放，「對人和環境的輻射影響可以忽略」，日本政府拿著這個「國際認證」的「科學標準」，惡人先告狀，指責反對排海的國家和環保團體「不科學」，或只是趁機反日的政治動機。
臺灣的幾位總統候選人，也都圍繞著「日本政府應遵守國際標準」的話術，間接地棄守為台灣海洋和食安把關的責任。民調一路最高、最可能執政的賴清德，其「反核電、不反核污水」的立場，再次凸顯民進黨的雙標性格。雙標不只是一個道德標籤，也不是檢驗政治人物的誠信而已，雙標是檢驗代議民主制度的關鍵指標。選民為了某政黨承諾將維護的價值，投票給該政黨，並將自己的權利讓渡給該政黨的候選人；如果取得政權的政黨和候選人，沒有在維護價值上保持一致性，就是背叛或出賣了選民。
CODEX成為「不反萊豬」的擋箭牌
不健忘的台灣選民，應該立刻想起民進黨雙標品牌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反萊牛、不反萊豬」，從誓死反對馬英九放行美國萊牛進口，到蔡英文自己開放萊豬進口，甚至全台總動員阻止公投反萊豬的歷史。2020年的「秋鬥」，社運團體控訴民進黨的雙標醜態，在野各黨爭相拚場參加，意外創造了高達六萬人的巔峰紀錄。
而民進黨為自己辯駁的主要依據就是：馬英九放行萊牛時，還沒有萊克多巴胺「每日可接受攝入劑量(ADI)」的國際標準，但是2012年聯合國所屬「食品法典委員會(CODEX)」通過了這個劑量，所以民進黨不再反對。不論2020年9月18日行政院長蘇貞昌到立法院的專案報告，或是民進黨發言人簡舒培在次年四大公投前夕，攻擊國民黨「反美、反科學、反貿易」時，都是以CODEX通過了安全容許量為主要武器。這個髮夾彎裡還有一位最戲劇性的人物，就是被稱為「牛糞博士」的朱政騏，2009年他為反美牛進口，在總統府前吃牛糞漢堡以示抗議馬英九，但是到了2020年，卻轉為支持蔡英文開放萊豬進口，因為「現在已有國際標準可當依據，因此不會反對」。
但是CODEX這個「標準」的爭議性非常大。幫助大家回憶一下當年四大公投決戰前，相關的辯論。首先，它其實是貿易戰的政治角力結果，背景是美國要向歐盟及中國輸出含萊克多巴胺的牛肉，歐盟以可能危害人體健康為由，反對輸入，各方長期僵持下，美國及其盟友在CODEX大會發動表決，打破了CODEX從1963年成立以來，食安標準採專家共識決的慣例，打開了多數決的風險門。第二，表決的結果是「69票贊成、67票反對、7票棄權」驚險過關，換句話說，只要贊成方有一票倒戈，或者有一個國家沒有棄權，結果將會完全不同。」可以說根本是政治決定，而非「科學」決定。第三，CODEX討論容許劑量的依據，是另一個聯合國組織「食品添加物聯合專家委員會（JECFA）」的研究報告，那份報告回顧的實驗全都只是動物實驗，唯一的人體實驗其樣本數只有6個人，被歐洲食安局認為「樣本少、統計品質差及低劑量實驗細緻度不足」，而不願全部採信。
而民進黨開放萊豬進口就是基於這個「科學」基礎如此脆弱的「國際標準」！蘇貞昌當年在立法院報告時強調，根據這個「國際標準」進口萊牛，已經行之多年，並「没有在國內造成食安問題」，所以進口萊豬也不會有問題。但不久前爆發了進口美國豬肉被製成假羊肉的新聞，才發現政府根本無法追蹤美國豬肉的去向，那麼進口牛肉呢？光2021年就有193批被驗出含微量萊劑殘留的美國牛肉，政府是否知道它們的去向？誰吃下了這些萊牛？如果連誰暴露於風險中都不能掌握，如何進行萊牛是否有造成食安問題的監督和研究？
科學不能缺少懷疑精神
這裡要強調，本系列的重點不是聚焦於採樣、數據、劑量等狹義的科學來檢驗IAEA的《報告》，而是從更基本的科學精神、科學與民主、科學的社會因素去討論。讓我們簡述美國社會學大師Robert Merton，在1942年出版的《民主秩序下的科學與技術》這本書裡，提出了後來被稱為「莫頓規範」四原則，也就是什麼是現代制度下最重要的科學精神(Ethos)，分別是：普遍性(universalism)、共有性(communism)、非私利性(disinterestedness)、有組織的質疑態度(organized skepticism)。更白話地說，就是不偏袒、不壟斷資訊、不徇私和確保可被質疑。
接下來會彙整有關IAEA具爭議性的資訊，就可以發現這個和CODEX性質接近的國際組織，也早已經是政治壓倒科學了。而先射箭(排海是唯一的選項)、再畫靶(ALPS淨化系統符合安全標準)的《報告》，又排除外部專家質疑的意見，早已遠離了「莫頓規範」的科學精神。
＊作者為平行政府副秘書長、海潮智庫辦公室主任、左翼聯盟中央委員。本文為「日本核汙染水水排海照妖鏡」系列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