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對精神束縛異於常人敏感的性格,使得杜象總是問自己許多為什麼,然後由這個問題產生懷疑,以致對所有事情感到懷疑。他懷疑傳統、懷疑美學概念與準則。他認為所謂美學是一種習慣,並受限於人們狹隘的認知。還有許多可能有待發掘。
人往往渾然不覺自己受到的各種制約,無法分辨何為制約、何為自由意志。古今的發明家或革命領袖,成長中都得經歷一段艱難的「去制約」的過程。由於1912年與立體派人士的過節,對藝術家感到幻滅的杜象決定拋棄傳統圖畫的形式,並開始在自己身上進行「去制約」的實驗。
杜象採取的方法是:拿掉創作過程中,自我選擇的可能 - 一種連傳統意義上的自由意志都放棄,十分決絕的做法。這段時間他主要的目標是完成繪製於玻璃上的《The Bride Stripped Bare by her Bachelors, Even》。在這件作品的玻璃上層,藝術家給自己制定了一個簡單規則,接著就讓隨機的因素完成;在玻璃下層,藝術家依照透視法製作了幾個機器圖樣,以及九個在模型中隨機完成的抽象的單身漢。「隨機」與「透視法」使藝術家避免自我的選擇。雖然在上層規則制定、下層選擇機器方面、隨機與透視法的組合、以及圖案分布位置,還是使用了自我意志,但或許藝術家覺得前三項是他成長過程中較不受制約的部分,而最後一項則是給定所有限制後,需要做的選擇,因而能夠被推壓到最有創造力的地步吧。
這件大玻璃作品的製作歷時八年,到最後仍沒有完成。在構思與實驗的過程中,為了調劑,杜象偶然把他喜歡的腳踏車輪拆下放在凳子上,作為房間的裝飾品。正當杜象苦思關於「隨機」的創作方式,這一不經意的創作,使他忽然想通如何以「偶然」(或者可說是隨機)擺脫傳統美感。以這個新發現的觀念作為基礎,杜象繼續做了幾件「現成物」(Readymade)。直到有一天,他去五金行買了一個小便桶,將其反過來放置,簽上臨時決定的化名R. Matt,寄到自己擔任董事的獨立藝術家協會(Society of Independent Artists)舉辦的展會。
理當觀念開放的協會中許多董事,在不知情作者就是同事的情況下,覺得這個作品實在太不雅了,又不願違反協會接受所有參展作品的原則,便把Mutt先生的小便桶藏在雜物後面,連醜聞都不讓發生。已經有一次經驗的杜象,對此作品並沒有放棄。展會後他出版雜誌、請Alfred Stieglitz替作品拍照、並由知情的好朋友撰文。「重要的不是這件噴泉是否為Mutt先生親手製作。」朋友寫道,「重要的是他選擇了它。他選擇某件日常用品,透過給予人們新的觀看角度與新的名稱,消除它的使用功能,從而在這物件上創造了新的思想。」這個小便桶,就是現在被認為決定了當代藝術形態的《噴泉(Fount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