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銘專欄:資本不帶感情 只需在乎風險(上)

2015-04-17 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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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本不帶感情,但要注意其風險。取自網路。

資本不帶感情,但要注意其風險。取自網路。

最近跟老朋友聊天時,常會自我解嘲說自己已經變成以前最討厭的那種靠一張嘴巴吃飯的人。但風險資本的例行工作中,的確有很大一部分是「溝通」,不管是跟基金投資人,或者新創公司,或者媒體,又或者政府。這些溝通可能是雙向也可能多向,每一種都有多層次的意義和目的,真要仔細分析起來,只怕比研發任何電路或者演算法都還要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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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類的關係中,本來就都存在著資訊不對稱,而在風險資本和破壞式新創這個生態系統裡更特別是如此,甚至可以說這整個生態系統都建立在資訊不對稱上。也因此,不管是種子、A輪、B輪式的分階段投資,或者創辦人股權的重新授與(vesting),乃至於可轉換式優先股這樣的工具,都是為了減少資訊不對稱的負面影響,將所有踏上這場旅程的夥伴們的利益「對齊」在一起,以期於這樣高風險、低流動性的長期投資中抵達終點(公開上市或者被大公司現金併購)。

但近來隨著我們將投資觸角拓展到亞洲,我發現溝通的過程中不只有資訊不對稱要處理,還有著知識不對稱,特別是在我的祖國。由於台灣風險投資環境長期的扭曲,往往安排好開一個小時的會,得先花上二十分鐘解釋真正的風險資本所代表的意義 。

有些人可能會質疑說每個國家環境都不同,矽谷乃至於歐美式的「風險資本」可能不適用於台灣。這種講法也對也不對,對的是政商經濟環境的不同的確會造成不同的風險資本生態體系誕生,不對的則是因此兩手一攤,死抱著 後驗的態度去排斥理解真正的風險資本。我認為正式這樣的態度讓台灣資本市場錯過了一整個世代的破壞式新創,隨著舊式風險投資方式的紅海化,如果不進行調整,只怕會繼續和機會擦身而過。

在接下來的文章中,我會介紹風險資本在金融市場上所扮演的真正角色,讀者將會發現風險資本在本質上與「科技」和「創業」沒有絕對關係,更與「產業升級」或「加值服務」這樣的政客口號相敬如冰。對於風險資本和金融市場的關係有基本的理解後,讀者就能開始理解為什麼像Airbnb或Uber這種看起來「技術含量」很低的新創,會得到這麼高的估值,也才會有機會理解為什麼專利數量遠遠落後Google的Facebook如何為其風險資本投資者創造驚人回報。(值得注意的是Facebook上市後第一年雖經歷股價動盪,但爾後持續攀高,至今已經達到兩千多億美金的市值,足足是鴻海市值的五倍以上。)

資本是不帶感情的

讀者可能已經注意到我一直避免使用「創投」兩字,這乃是因為這兩個字很容易造成誤解。要知道風險資本投資的標的雖然都是新創公司,但不是所有新創公司都是可投資的,風險資本更不是為了「創業」而存在的。和市場上所有的資本類型一樣,風險資本只有一個目標:追求與其「風險水準」相符合的「預期回報」。

在古典金融理論中,資本是完全理性而不帶感情的。當資本自我評估是否要流入某一個特定資產時,不管這個資產是新興國家股票,或澳洲礦業公司可轉換債,或美國政府發行的通膨調整公債,乃至於台灣人最熱愛的房地產,資本其實並不在乎這個資產的個別特質,它唯一在乎的是這個資產的風險水準,以及它預期帶來的回報率。

這就是一般所說的「高風險、高(預期)報酬」。這裏必需注意的是「預期」兩字,因為高風險不一定會帶來高報酬——不信的話讀者可以從一O一樓頂往下跳,那風險很高,但應該不會有任何報酬——但高風險的金融資產如果無法提供夠高的預期回報,資本將會避開這樣的資產,該資產也就會乏人問津,直到它降低價格或提高預期報酬到資本能夠接受的程度。

若要更精確地說明,我們可以參考二十世紀金融理論中最重要的發明《現代投資組合理論》。這個理論在1952年問世,在接下來的數十載中成為現代金融的基石,並為其發展者馬可維茲和夏普贏得1990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

《現代投資組合理論》告訴我們,不同資產放在一起投資時,只要彼此的價格波動性的相關係數低於100%,就能產生分散風險的效果。換句話說,只要兩個資產彼此非完美相關,同時投資兩者可以達到更好的預期回報和風險關係。

在此一前提下,所有的理性投資人都應該永不止歇地追求投資組合的最佳分散,因此 世界上會存在一個理論上最理想的終極投資組合,這個投資組合中包含了各種可投資的資產標的,其各自的比重會達到最佳分散的效果,這個投資組合在《現代投資組合理論》中被稱為「市場投資組合」。

以這個「市場投資組合」為中心,在數學上來說各個獨立資產的個別風險就不再重要,各資產和市場投資組合的相關程度(系統風險)才有意義。這是因為資產的非系統性風險可以透過分散投資去消除,以投資組合來說剩下的只有系統性風險。

也因此,一個資產只有系統性風險會得到對應的預期回報,非系統性風險都應該由投資人自行透過投資分散去消除掉,而傻到沒有做投資分散的投資人會得到低於最佳化的風險回報關係。因此「高風險、高報酬」的說法要進一步修正為「高系統風險、高預期報酬」。如果有兩個資產的系統風險和預期報酬一模一樣,資本完全不會在乎一個是賣雞排另一個是高科技公司,而會一視同仁地進行投資。反之如果有兩個資產看起來商業模式很像,但分析後發現其中一個的系統風險比另一個明顯高許多,而預期回報卻似乎相同,那麼資本就會流入系統風險低的那個,而避開系統風險高的。

上面這一串的推導是現代金融理論的骨幹,所有更複雜、(暫時)更準確的金融模型,都是建構在這個骨幹之上的,能夠理解這個骨幹,才能理解各種資產在市場上與理性投資人的互動方式。

那麼風險資本在這個理論骨幹中,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呢?

*作者台灣大學電機系與研究所畢業,在台灣、矽谷和巴黎從事IC設計超過十年,包含創業四年。人生前半段表面上照著資優生樣本走,骨子裡卻是不折不扣的舒適區恐懼症患者。因為受不了矽谷生活之乏味,接受獵人頭挖角來到巴黎,邊工作邊進入名校HEC Paris攻讀MBA,同時於半年內通過CFA一級和二級考試。在管理超過七億歐元的Truffle Capital工作半年後,加入Hardware Club成為合夥人,在全球各地投資新一代的硬體新創公司,使命是領導硬體革命、翻轉世界。(作者另有一個以英文寫作的VC部落格:http://jmya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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