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人的印象中，中歐的匈牙利是一個「小國」，其實無論面積抑或人口，它在歐洲諸國都算是中段班，而且是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歐洲聯盟的成員國。4月8日，匈牙利國會選舉投票，總理奧爾班史無前例3連任，他接到的第一封賀電如是說：
「奧爾班在匈牙利贏得重大而且顯著的勝利：歐盟鼓吹的錯亂價值與大規模移民，都遭到選民拒斥。2019年歐洲下一回選舉（指歐洲議會選舉）登場時，民族主義者將贏得多數席次。」
發賀電的人並不是歐洲哪個國家的元首或政府領導人，而是法國政黨「民族陣線」（Front national）領導人勒潘（Marine Le Pen）。對勒潘與歐洲其他極右派領導人而言，匈牙利可說是他們的「應許之地」，奧爾班（Viktor Orbán）則是表率楷模。相較之下，歐盟執委會（European Commission）主席容克（Jean-Claude Juncker）到了9日還是保持緘默。
「一場摧枯拉朽的選舉勝利」是福？是禍？
先看看8日的選舉結果，匈牙利單院制國會199席，奧爾班領導的「青年民主主義者聯盟」（青民盟，Fidesz）拿下134席，是三分天下有其二的絕對多數，日後奧爾班與Fidesz不但一般立法工作綽綽有餘，甚至還可以推動修憲，媒體形容為「一場摧枯拉朽的選舉勝利」（a bulldozer election triumph）。
這也正是許多分析家擔心的：匈牙利好不容易在1989年才擺脫蘇聯鉗制與共產黨一黨專政，如今卻漸漸走上回頭路，越來越像一個集權國家，越來越像它的前宗主國──蘇聯／俄羅斯，這樣的態勢不僅是歐美民主政治的逆流，而且讓歐洲整合（一體化）的前景蒙上陰影。
匈牙利反移民，無上限也無下限
一個關鍵詞是「反移民」，近年來自北非、中東、中亞的移民／難民大量湧入歐洲，在社會、經滴、國安各個層面引發危機，各國應對立場不一，有的是敞開國門，有的是勉強接納，奧爾班治下的匈牙利則是高舉民族主義與民粹主義大旗，硬槓歐盟、堅壁清野，不但拒絕收容，還在國界樹起刀片刺網（razor wire），阻絕移民／難民借道。
今年的國會選舉，匈牙利其實有不少選民相當關心經濟，奧爾班在這方面表現也不差，但他的選戰基調還是反移民，警告國人歐盟、聯合國、非政府組織（NGO）正勾結密謀，要將匈牙利變成一個「移民國家」，被穆斯林與非洲裔淹沒，嚴重威脅匈牙利的基督教民族文化本質。
索羅斯「開放社會」NGO、大學成了頭號目標
奧爾班與Fidesz對匈牙利裔、美國籍國際金融界「大鱷」索羅斯（George Soros）尤其恨之入骨，因為他不但贊助許多與匈牙利政府唱反調的NGO，而且在首都布達佩斯（Budapest）創辦一所中歐大學（Central European University），散播其「開放社會」（open society）思想。為了打擊身為猶太人的索羅斯，奧爾班與Fidesz甚至不惜操弄匈牙利社會的反猶太情結。有趣的是奧爾班年輕時曾到英國牛津大學（University of Oxford）短期遊學，靠的正是索羅斯提供的獎學金。
這樣的「民族主義＋民粹情緒」模式，去年在荷蘭、法國與德國的國會選舉中來勢洶洶，所幸斬獲有限，但在中歐卻已落地生根，匈牙利、波蘭、捷克與斯洛伐克組成的維謝格拉德集團（Visegrad Group），正以「新歐洲」之姿對抗「布魯塞爾（歐盟總部所在地）的歐洲」。4國之外，奧地利也在去年的大選中向右急轉，帶有新納粹色彩的極右派「自由黨」（FPÖ）首度入閣。
匈牙利成了「小俄羅斯」，奧爾班成了「小普京」
除了與歐洲各地的極右派勢力串聯，奧爾班與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的交情也非比尋常，對其獨裁強人作風心有戚戚，期望以俄羅斯的「主權民主」（sovereign democracy）為藍本，將匈牙利改造成「非自由主義民主體制」（illiberal democracy），主要伎倆則是立法管制NGO與新聞媒體。儘管奧爾班年輕時是以「反蘇聯／俄羅斯鬥士」起家，儘管俄羅斯近年勢力擴張首當其衝就是東歐諸國。
這問題比反移民、反全球化、反菁英的政策更讓人憂心。在今年的選舉中，我們看到匈牙利國營媒體如何撲天蓋地為執政黨宣傳，奧爾班企業家朋友掌控的媒體也傾全力助陣（以換取政府合約），與政府立場歧異的NGO遭到打壓，司法體系也經過一番「整頓」，結果在野黨果然大敗虧輸，只在首都布達佩斯保留一線生機。換言之，匈牙利不但日漸排外仇外，民主制衡的機制也日漸孱弱。
再看一個較早的案例，匈牙利發行量最大的反對派報紙《人民自由報》（Népszabadság）在2016年10月8日突然無預警宣布停刊，連員工都是當天上班才知道。幾個星期後，該報母公司「Mediaworks」被奧爾班的企業家朋友梅薩羅斯（Lorinc Meszaros）收購，包括電視頻道、廣播公司、新聞網站、周刊。中歐大學公共政策學院教授卓哥米爾（Marius Dragomir）指出，目前匈牙利的媒體約有90%是由奧爾班的Fidesz直接或間接掌控。
民族主義＋民粹情緒＋孱弱體制，這是最糟的組合，而且匈牙利不是唯一的病例，東歐大國波蘭的政局也越來越讓人擔心。
在美國川普政府棄守捍衛自由民主價值天職、中國開始積極輸出「中國模式」之際，歐洲要如何遏阻這股來自中歐的強勁逆流、是否會從整合轉向分裂，值得吾人高度關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