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邁囚犯激動親吻我沾滿糞便與排泄物的靴子!」美軍回憶73年前解放納粹集中營慘況

2018-02-06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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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國的紐約總部展示猶太人大屠殺倖存者的照片。(美聯社)

聯合國的紐約總部展示猶太人大屠殺倖存者的照片。(美聯社)

1月27日是國際大屠殺紀念日(Holocaust Remembrance Day),紀念1945年1月27日,蘇聯紅軍進入位於現今波蘭境內的奧斯維辛集中營,解放了逾7千名囚犯。接下來數個月,歐洲戰場的戰爭邁入尾聲,德軍潰敗,蘇聯、西歐國家、美國軍隊在納粹德國的領土及占領區發現更多集中營,揭露納粹在集中營泯滅人性的暴行及企圖湮滅證據的殘酷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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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時代》(Time)報導,紐約州威斯特徹斯特郡猶太社區服務組織(Westchester Jewish Community Services)的大屠殺倖存者諮商師蘿森克朗茲(Halina Rosenkranz) 發現,惡名昭彰的奧地利「毛特豪森」(Mauthausen) 集中營的附屬小營「貢斯基興」(Gunskirchen) 倖存者卡茨(Nandor Katz),與1945年解放此營的美軍士兵莫斯金(Alan Moskin)同樣住在紐約州,兩人的住處相隔僅1小時車程。

配戴大衛之星的卡茨(左)和美國士兵莫斯金(右)。(圖截自「大屠殺與人權教育中心」Holocaust and Human Rights Education Center網站)
配戴大衛之星的卡茨(左)和美國士兵莫斯金(右)。(圖截自「大屠殺與人權教育中心」Holocaust and Human Rights Education Center網站)

卡茨今年92歲,莫斯金則是91歲,1945年兩人分別為19歲和18歲,在《時代》安排之下,他們在離開貢斯基興73年後首度碰面,講述美軍解放集中營那一天的經歷,提醒後世要保存大屠殺的真相,以免重蹈覆轍。

意外發現貢斯基興集中營

莫斯金回憶,二戰末期,他服役於美軍第71步兵師第66步兵團,碰巧在上奧地利蘭巴赫(Lambach)附近解放了一個戰俘營,裡頭關押的英國皇家空軍(Royal Air Force)告訴美軍,他們附近有一個特別為猶太人設立的集中營,就在數公里外。莫斯金說:「我記得我和弟兄面面相覷,我們知道希特勒(Adolf Hitler)不喜歡猶太人,但從沒聽說集中營。」

1945年5月4日,雲翳壟罩,地面潮濕,莫斯金和同行士兵穿過森林,尋找英國戰俘口中的集中營。刺鼻的氣味是他們獲得的第一個訊息,那告訴他們,集中營確實存在。莫斯金說:「我們試著用頭巾摀住口鼻,但那氣味越來越濃,我忽然在樹幹之間看到一座營區,營區四周有帶刺的鐵絲網。那就是貢斯基興集中營。」

戰爭已接近尾聲,抵抗的德國士兵很少,莫斯金一行人不太費力就解決掉他們,破壞帶刺鐵絲網進入營地。莫斯金記得他射殺一名德軍守衛,因為他不願投降。

卡茨的女兒蕾莎(Raisa Katz)替父親翻譯,卡茨說美軍來得正是時候:「希姆萊(Heinrich Himmler,納粹德國親衛隊領導人)剛發電報給集中營的指揮官,命令射殺所有人,但是因為美軍包圍了集中營,指揮官沒辦法執行命令,他很害怕,覺得投降才是上策。」

大屠殺倖存者和參觀者在奧斯威辛集中營哀悼、紀念在此喪生的人。(美聯社)
大屠殺倖存者和參觀者在奧斯威辛集中營哀悼、紀念不幸喪生的人。(美聯社)

蕾莎說她很驚訝原來美軍及時趕到完全是個巧合:「從小到大,我父親講述過無數次解放日的故事,我認為是美國政府特地派遣士兵來解放集中營並分發食物,而指揮官投降,所以我得知事實後很震驚:原來美軍並不是特意去解放營區,只是湊巧為之。」

囚犯嚼菸絲、吃死馬內臟只為果腹

接下來發生的事,無論是莫斯金還是卡茨都無法遺忘。

莫斯金慢慢述說:「營區內,屍體在左側,成堆的屍體在右側,它們的手臂和腿看起來像掃帚,一點肉都沒有。」他說倖存的囚犯踉蹌走向美軍,就像「活死人和殭屍」。他們身穿直條紋囚服,上頭縫著大衛之星(Star of David),用德文大聲索求食物、飲水、香菸。

莫斯金說:「抽菸的弟兄遞出香菸,並打算替他們點火,但對方接過菸、撕開捲菸紙就開始嚼菸絲,他們的樣子就像在吃沙朗牛排。」美軍也將手邊的物資分給囚犯,「大部分的人拿到食物就迅速往嘴裡塞,緊接著他們抓著喉嚨,他們被食物噎到,然後倒下。我們嚇壞了,接著軍醫朝我們大吼:『不能給固體食物,該死!』我們對此毫無準備,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莫斯金說營房區的狀況更令人絕望:「我忘不了,路邊有一匹死馬,三名囚犯扯下樹皮,挖開死馬的肚子,拉出內臟就吃了起來。你可以看到馬血噴得到處都是。」

大屠殺倖存者和參觀者在奧斯威辛集中營哀悼、紀念在此喪生的人。(美聯社)
大屠殺倖存者和參觀者在奧斯威辛集中營哀悼、紀念不幸喪生的人。(美聯社)

卡茨證實囚犯在集中營裡餓了太久,什麼都願意吃。卡茨出身的喀爾巴阡山(Carpathians)小鎮目前位於烏克蘭境內。他原本在布達佩斯(Budapest)工作,1943年被送進集中營,後來又被運至毛特豪森。他說:「有些人會從屍體上割肉來吃,集中營裡沒有水,如果美軍晚來幾天,我可能會死掉。」

一名美軍中尉知道莫斯金是猶太人,就問他會不會講希伯來文或德文,好與囚犯溝通。莫斯金說:「我記得『我也是猶太人』的德文,我不知道自己從哪裡聽來,只是自然而然就說出來了。一名孱弱的老人開始微笑,朝我走來,然後四肢著地,開始親吻我的靴子,那上頭沾滿血、嘔吐物、糞便。我瞭解他在表示親近,但這讓我非常不自在,於是我將他扶起來,並看見他的脖子有化膿的潰傷,蝨子在那些傷口爬進爬出。你可以想像,他實在很難聞,我也想推開他,但我沒有。他抱住我並開始哭,不斷用德文說『謝謝,猶太人』,然後我也開始哭。」

在那之後,各地不斷傳來解放集中營的消息,莫斯金一行人在貢斯基興目擊的慘狀只是冰山一角。莫斯金說:「每當我們發現一處集中營,就說『天啊,到底還有多少這種該死的地方!』」

教宗方濟各前往奧斯威辛集中營緬懷大屠殺犧牲者。(美聯社)
教宗方濟各前往奧斯威辛集中營緬懷大屠殺犧牲者。(美聯社)

面對集中營的真相,並傳承下去

貢斯基興集中營解放後,卡茨在營區又待了一段時間,照顧感染傷寒的2位弟兄,並帶他們到布達佩斯的美國醫院治療。後來卡茨都住在蘇聯,直到1973年移民美國,在賓夕法尼亞州的第一大城費城(Philadelphia) 安頓下來,從事網版印刷。

德國投降後,英國、法國、蘇聯、美國分區占領德國,莫斯金作為占領軍的一員,直到1946年6月都留在歐洲。他立志成為律師,並成功說服一名官員,讓他參加紐倫堡大審( Nuremberg trials)一、兩天,這個經驗也促使他堅定志向,後來他如願在司法系統述職,但是過去數十年來,莫斯金不曾向外人描述在集中營目擊的慘況。

莫斯金害怕死馬的夢靨再次纏上他:「足足有50年,我不曾講述自己的經驗。孩子說我罹患了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PTSD)。我們從沒聽過PTSD,只聽過砲彈休克症(shell shock)。我沒有理會這些跡象,回家後就把一部份的腦子鎖了起來,也把鑰匙丟了。要是有人問我二戰的事,我就說『我在巴頓將軍(George Patton)麾下效命,我完成了工作,不想討論這個話題。』」

德國柏林的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美聯社)
德國柏林的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美聯社)

1990年代,情況終於改變。當地大屠殺博物館的一名女性員工透過莫斯金的同袍找上他,希望他能向群眾講述在集中營看到的一切,莫斯金掛了電話,對方又打過來。他們談論大屠殺集體記憶的演進,包括美國歷史學家利普斯塔特(Deporah Lipstadt) 1993年的著作《否認大屠殺》(Denying the Holocaust: The Growing Assault on Truth and Memory) ,也聊到伊利諾州(Illinois)要求學校向學生澄清大屠殺的真相。最後莫斯金答應在1995年7月10日,於紐約州納紐埃特(Nanuet)的購物商場分享他當年看到的情況。

那一天,連續2小時,莫斯金向陌生人侃侃而談自己在集中營的見聞,之後他開始在全美各地的中學、高中、大學演說集中營的見聞。他說:「這像是淨化。我將所有毒物封在身體裡長達50年,現在它們統統跑出來了。如果我們不在了,那些否認大屠殺的人就會活躍起來。」

2017年8月11日,卡茨和莫斯金首次見面,卡茨非常開心,因為兩人可以相互證明彼此的經驗。卡茨說:「我很高興遇到親眼見過集中營的人,如此一來,我的故事就不會佚失。」

莫斯金說,保存大屠殺的事實及這場浩劫帶來的啟示是未竟的工作:「我必須誠實地說,我的這個世代失敗了。我們無法擺脫仇恨和偏見。」卡茨則認為這項工作永遠沒有完成的一日,這也解釋了運氣和善良十分重要的原因,因為即使在人類史上最殘酷的時刻,人們還是可以對抗邪惡:「就算在那時,還是有友善、正直的人,現在也一樣。永遠都有滿懷仇恨的人,但同時也有善良的人,這就是人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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