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爾山難》「我若不這麼做,火車就無法駛進沿著平原開展的夜色裡」劉宸君的最後公開遊記

2017-04-27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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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駛入森林,穿越平坦的田野。在火車上,隔著一個距離看待事物的時間變多了。我並不因此認為自己正在遠離什麼,儘管真正的接近是不可能的。「穿越」意味著暗示的發生,在池塘裡用力撒下棕色漁網的婦人可能是一種暗示,停在檳榔樹叢中的鐵馬是另一種。背著弓箭的父子,往森林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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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打開平板電腦裡的離線地圖。這列擁有30幾節車廂的列車前半部的車廂已經開始左轉了,後半部卻仍在右彎。離線地圖紀錄著列車行徑路線的變遷:原先隧道並未被打通,列車必須拖曳著曲折的軌跡,繞過一座山頭。甚至最後我們推論那條鐵軌很可能能夠通往緬甸,因為舊鐵路在地圖上顯示的是東南亞規格的米軌,而非印度鐵路常見的寬軌。在臺灣的時候,我們曾經在廢棄的舊隧道裡頭紮營。那時我們的呼吸一定變得謹慎而緩慢;我們或許真的以為,火車的靈魂會從那個迷幻的深處衝出來,但卻不曾發現,可能是自己被吸進去了。

前幾天,我們悄悄回到一列暫時不會開動的火車上,在火車裡渡過一夜。

大約晚間十點左右,我們抵達Alipur Duar 站,原本打算在車站睡一晚,等待隔天清晨四點開往古瓦哈蒂的班車,卻被車長告知我們能夠留在車上,清晨四點這輛列車會繼續開往古瓦哈蒂。重新走回列車上,電源全數被切斷。世界並未跟著死去,我聽見遠處傳來的汽車喇叭聲、火車調車移動的清晰聲響、巨大的電子音樂聲使我明白自己仍然與某個世界極為接近,但卻被隔在另一個世界裡。

我們在空蕩的車廂中為了非常小的事情吵了一架,與其說在旅行中,任何微小的事件都能夠使接下來的旅途變得令人難以忍受,我寧可將我們的爭執視作為了避免旅途的重量變得太輕,得用這樣的方式使重量回復。他想躺下,身體卻十分僵硬,而我也在他對面的座椅上無法動彈。隨著時間過去,他緩慢地從背包中摸出一個非常薄的塑膠袋,拿出一截細長的物體,直到打火機敲擊的聲響傳來,我才知道那是他在泰國買的蚊香。火團包裹住蚊香的前端,吹熄後只剩下火星,煙霧一絲絲地飄升。他把蚊香卡進窗縫,關上的窗戶上面有百葉窗式的橫紋,但肯定也有垂直的結構。

我站起身,往他那張椅子的方向走過去。坐下來後,我將原本深吸的一口氣吐出,才真正開始流淚。我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節制自己的情感,才能允許自己流淚。我若不這麼做,火車就無法駛進沿著平原開展的夜色裡,而我也無法和他在車廂裡再多待一些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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