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不在了》(2):讓孩子們走過山、走過水

2014-08-07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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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學校對家長或學生可能都是難免的「成就誘惑」,但是,影響陳文茜一生最大的學校卻是和「明星」沾不上邊的台中祟倫國中。(學校一景/風傳媒合成)

明星學校對家長或學生可能都是難免的「成就誘惑」,但是,影響陳文茜一生最大的學校卻是和「明星」沾不上邊的台中祟倫國中。(學校一景/風傳媒合成)

關於「十二年國教」我沒有深入研究;詢問數位「專家」,眾說紛紜,惟一交集之處「明星高中迷思」很難破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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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問我,一生對我影響最深的學校,是那一個?我的答案:不是台大、不是美國新社會學院⋯而是我一生惟一的「鄉下教育」台中崇倫國中。這所國中在台中市郊,實施九年國教之前在台中公私立學校排名大概不到前十名…。我從小在台中唸的都是「明星學校」;同學們外省人大概不是將軍、校長、立委、國代的小孩,就是台中富商下一代。即使那個貧窮年代,遇著下雨天,校門口少數黑頭車,一排排三輪車,準備接送孩子們。同學們一半學鋼琴小提琴,小五之後即加強補習,放學後比誰穿得漂亮。

我的年代是「九年國教」第三屆,一般國中教育資源及「品質」按世俗標準皆不良,於是我的小學同學半數考進私立中學;其他大多搬遷戶口至原稱「市立第一中學」的居仁國中

小學六年級時,我的家庭發生變故,扶養我的外婆因心臟病危住進加護病房。那一年,在我的人生裡刻印了兩項影響我一生的重大事件。一個是我首度面臨困境,外婆若走了,我只有12歲,那裡是我的家?我已數年未見母親,近十年未見過父親,這世上還有我的容身之處嗎?那是我第一次眼睜睜看著死亡,以及死亡逼近時分分秒秒對我的意義。我看著夜裡窗外搖曳的樹葉,白日翠綠,夜間陰沉;當下果斷做了抉擇,若外婆走了,我會以「特殊方式」和她一起走;人生一了百了,不用為活而低聲下氣。等待外婆離開加護病房的十天,從做決定起,我內心即十分篤定。沒有眼淚,沒有自憐,沒有哀戚。

現在回想那生命中的十天,是我培植「捨棄」、「勇敢」及「成長」最重要的日子。

外婆幸運地活過來,醫院待了近一個月。我和她相依為命慣了,每天陪她住院;但不是我照顧她,而是她照顧我。我又回到那個可口可樂、巧克力的「準幼稚」狀態;原本寫好的遺書如衛生紙扔垃圾桶,照常「小公主」的好日子。

外婆出院後,國中已分發完畢,私校招生也報名結束;她赫然發現即使家在市區,我却「莫名其妙」被分發至近郊「崇倫國中」。我的姑婆指責她,「妳替她媽媽帶孩子,帶什麼啊?那個學校會毀了她一生⋯」外婆沒有生氣,不斷點頭,一直哭。

只有我,毫無感覺。

我每天得花約40分鐘騎自行車上學(回想那三年,可是我一生惟一運動的歲月),經荒郊、騎田埂…一不小心可能掉糞坑。上學第一天,發現班上同學和我小時玩伴大不相同,有的買不起皮鞋,有的付不出學費。我的同學分兩大類,本省女孩來自農村,讀書是「奢侈」,回家得先幫農務,才能做功課;如果「太用功」,叫做「自私」。另一類型外省女孩,父親不再是將軍、上校、警察局長,而是「士官長」的小孩。我曾搭公車去她們家玩耍,聽說住山上,還一片遐想,是否家家種了玫瑰?對我們這樣一個「二二八家庭」的孩子,那是改變我一生重大的分水嶺。我脫離本省家族對「外省等同權貴」的成見,看著士官長們的家,不到我們臥室榻榻米一間大小,廚房比我家廁所窄,若有一家裝「馬桶」,「八成姊姊上台北當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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