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讓」孩子獨立？韓國仁川大學教授：觀察孩子搭公車的模樣
和孩子在一起的時光實在太短了(圖／Taichiro Ueki＠flickr)
全家人搬到海外生活後，面臨不少變化。為了在國外也能感受到，像韓國一樣有活力的氣氛，我會去看當地港邊船舶忙碌移動的樣子，也會逛逛熱鬧的商店街。但是這裡一到黃昏，商店就關門了，那風貌跟韓國的不夜城東大門、明洞、弘大相比，實在差很遠，而且這邊的啤酒屋就算開到很晚，只要一跟韓國的飲酒文化相比，還是顯得很寒酸。
韓國二十四小時都充滿了朝氣與活力，即使颱風來了，只要一通電話，事情也能馬上解決，整個都市除了睡覺時間以外，總是很熱鬧。數十年來都這樣生活的我，對於海外生活竟然如此平淡而感到失望。
我試著尋找生活中有趣的事物，但出乎意料的，竟然是當地一戶平凡家庭吸引了我的注意。那天結束學校的工作後，我一如往常的走固定路線回家，不知不覺，我漸漸適應了路燈的亮度，而路旁的住宅裡，一家人和睦相處的模樣，映入我的眼中。於是，我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為什麼商店要這麼早關門？」、「到底人都跑哪去了？」似乎都有了答案。
我發現，像這樣早點回家的生活方式，雖然平淡，卻也幸福。到了夏天，這裡的人最喜歡做兩件事情：戶外烤肉和日光浴。他們會走到自家庭院，大方的烤肉並且搭配葡萄酒享用。我看著肉漸漸烤熟，一家人一起談笑，內心滿羨慕的。在我的心中，家庭和睦的重要性好像因此增添了分量。
外國人的這一點值得借鏡，但是有一點卻讓我一開始無法適應。在韓國，孩子們只要說一聲：「我去上學囉！」父母再回應：「小心車子喔！」就可以了。然而，國外完全不是如此。每天早上，父母一定會牽著孩子的手走到校門口，帶他們安全抵達，在教室的門打開以前，他們會待在校門口，看著孩子們在操場玩耍。
我一開始非常難適應。牽著孩子去學校的路途中，我根本不知道要講些什麼；到了學校，在孩子們進入教室以前，又要跟其他父母聊天，我卻因為找不到話題，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過了幾個禮拜之後，情況才稍微好轉，我開始能跟孩子聊各種事情，遇見其他孩子的父母，也能微笑打招呼。
上學和放學時間，這裡的校長會親自到校門口跟小朋友打招呼，親切的跟父母們閒聊。看到這種情景，讓我有很多的感觸。送孩子上下學，不僅表現出父母將孩子的安全視為第一，親子之間也能更緊密，而且還能與其他父母和學校老師增進交情。
此後我才比較瞭解且認同，那些說要去接孩子放學、而在公司會議開到一半時離席的同事，還有把這件事視為理所當然的其他人。
但是牽著孩子的手沒多久，轉眼間，我的大兒子又準備進入中學，而這些學校離家都相當遙遠。所以我接下來面臨的狀況，和以前牽著孩子的手、送他上下學的國小時期，完全不一樣。
所以開學前，我們跟大兒子一起搭公車去學校看看，再到我們家附近的公車站確認。最後讓我安心下來的關鍵，是跟我同一所大學的中國留學生夫婦，他們的孩子就讀同一所學校的高中部，答應開學第一天帶我的孩子上學。
沒想到開學前幾天，大兒子又告訴我們，就算是中學第一天上學，這邊的父母也不會接送。但是，要去搭巴士的時間是清晨啊，天色還很暗，而且從家裡到公車站，會經過公園和人煙稀少的住宅區，讓他一個人走這段路，父母真的是萬分擔憂。
我一開始還安慰自己：「孩子聽到的消息可能是錯的吧。」畢竟這邊的人都接送國小孩子上下學，怎麼可能會在某一天、某個時刻開始，就全部不再出現？誰會相信啊？就算是當地人，經過公園附近或人跡罕至的住宅區，也都會害怕啊。
但大兒子堅持，他的朋友都自己上學，所以他也拒絕我牽著他的手一起去。
「我只跟你走到公車站附近就好，我在遠處看看有沒有大人，如果大家真的都自己搭車，我就不會再跟著你。」
於是到了當天，我跟孩子遠遠的看著公車站，看到那裡只有少少的幾個人。再走靠近一些，我發現真的只有要去上學的孩子們在等車，完全沒有看到父母。
孩子當下急忙將手從我手中抽開，頭也不回的自己走到公車站，我看著他的背影，心情很複雜。我來自外國，也在學習當地人的行為，但是他們的決定為什麼會這麼突然？父母對孩子的殷殷期盼，我從這些外國人身上都看不到。
我站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看著孩子搭上公車的模樣，心中百感交集。孩子放開我的手的瞬間，我感受到他的獨立，但一切像是偶然，又好像被騙，我都還沒有準備好，他就這樣獨立了。
我反問自己，孩子應該要跟著我到什麼時候？到大學的時候？到他去公司上班，還是結婚的時候？我到那時候就能放心讓他獨立嗎？如果父母一直懷著那樣的心情，他要到何時才能成為獨立的個體，展開翅膀飛翔？我看著好幾輛公車在車站停了又走，自己卻遲遲無法離去。
最後我下了一個結論：從孩子幼年時期開始，包括國小期間，外國的父母努力接送孩子上下學，培養親子之間的感情，成為他們人生的嚮導。然後他們會給予孩子足夠的時間準備獨立，絕對不會捨不得─上國中的第一天，就是孩子獨立的時間點。
一想到這裡，我就意識到，先前跟孩子在一起的時光實在太短了，因為自己造成的疏忽而覺得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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