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績差的人表現都比我好...在學校成績優越的她,實習第1個月就被擊垮了

2015-10-20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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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的會談,老實說,我自己有點阻抗,不太想見這個個案。我知道這是不應該的,但這感覺確實存在。小艾是這個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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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會談一陣子的小艾,還是總向我抱怨她的不足。

這已經第二年了。去年她就該完成自己的碩士論文,卻又毫無理由地拖了整整兩年。兩年前她來找我,是因為嚴重的憂鬱症狀。當時,依她碩士課程,是開始半職實習的時候。原先在學校裡,無論上課、考試、寫報告,她都表現十分傑出,甚至是太完美了。沒想到實習的第一個月,這個優越的成就感就被擊垮了。

剛去實習時,有一次帶領實習的公司幹部跟大家討論市場規則,開始提到原來在宏碁任職後來被資遣的執行長,義大利人蘭奇(Gianfranco Lanci),問大家說:「為什麼宏碁質疑他的能力和誠信,而聯想集團卻願意高價聘他為顧問?」

她說,自己從沒聽過這些人名或品牌。沒想到那些平常成績比她差的同學,卻能夠你一字我一句地講得頭頭是道。從此,即便是回到昔日意氣風發的教室,所有曾經擁有的自信全都碎裂不見了。

追求風光可能是一種陷阱

在過去的日子裡,小艾一直都是在追求絕對的優越,一種近乎完美主義的追求。只是,她的完美是在有限的圈子裡,是只包含了傳統的學校教育的小小圈子。在過去,只要是在這個圈子裡,她便要求自己是絕對的優越。

然而,圈子以外的世界呢?

在輯二提過的德國女精神分析師卡倫.荷妮(Karen Horney,1885-1950),是德國漢堡市附近的小村Blankenese(目前已經是漢堡的高級住宅區了)出生的日耳曼人。她爸爸是個船長,十 分傳統,脾氣也極差,孩子們暱稱他為「扔聖經的人」。媽媽相對較開明,但也重男輕女。

根據荷妮青少年的日記,爸爸是「一位十分殘酷要求紀律的 人」,很少有感情流露,只是從世界各地(因為是船員)帶回許多禮物。九歲那年,荷妮自覺不可能美麗出色,決心投入智力活動,於是開始不自覺地變成對哥哥們挑釁;覺得被羞辱的哥哥,經常將她反羞辱一番,讓她陷入第一次的憂鬱。

在荷妮的理論裡,她提出「追尋榮耀」(譯成「追求風光」更生動)的觀念,認為對理想自我﹝ideal self﹞追求實現的驅力,是一種精神官能症的或神經質的追尋。

「所有為榮耀努力的驅力,共同之點就是獲得比一般人還更多的知識、美德和權力;一切驅力的目標都是『絕對的』、『無限制的』、『無止盡的』。」於是完美的需要、病態的企圖心,和拚得你死我活的勝利驅力就出來了。

「追求完美的需求,變成了一股強大驅力,將整個人格塑造成理想化自我(idealized self)。精神官能症患者對只做一些改變是不會滿意的;沒有完全的完美是不可能接受的。他們為了完美,高舉了許多『應該』(shoulds)和『不應 該』(should nots)的旗幟。」荷妮將這個現象取名為「應該的專政」(tyranny of should)。

荷妮也許就是在談她自己年輕時的傲慢,以及所帶來的痛苦。荷妮這些十分原創的理論,其實就是來自她自己的血淚成長經驗。

不是每一顆種籽都是橡實,可以長成高大的橡樹

小艾的情形,可以用荷妮的「追求榮耀」和「應該專政」來理解。

在她的世界裡,絕對的完美是人生的基本條件。我們在一開始的會談後,她明白自己要走企業管理這一行,勢必要對外在的社會,特別是商業世界,有更多的理解。於是在我建議下開始閱讀《商業周刊》和《天下》雙周刊。

沒多久,她放棄了。對她而言,這些雜誌的每一篇文章都說明了一點東西,但又帶出十多點她竟然不懂的「基本」背景知識。她說:「我應該要懂的,怎麼現在全都不懂?」

唉,又是一個「應該」!我內心深處不禁有了這樣的反應。

小艾這情形其實是很普遍的。

這些年來隨著心理知識的發達,加上資訊社會帶來的各種訊息,每個人似乎都有著應該要將自己潛能完全發揮的信念。然而,即便完全發揮了,也不是每一顆種籽都是橡實,可以長成高大的橡樹。有時,因為求完美而謹慎,夢想因而太小,不知如何讓生命有一個有意義的目標;有時卻好高騖遠,太大的夢想,太不足的執行力。

對我們自己內在,不只是相信潛能,還要瞭解自己的潛能,包括可能的才華與限制。對於我們外在所存在的這世界,究竟樣貌如何,可能的趨勢是如何,也是我們必須理解的。

如果單單只是強調發揮潛能,恐怕容易變成荷妮所說的「追求榮耀」,因為小孩在成長的過程中,他們只瞭解如何獲得榮耀而贏取掌聲(理想),而不願去瞭解真實的世界。因為瞭解真實的世界,可能讓他們對原先的榮耀不再覺得榮耀,因此讓他們失去榮耀的感覺。

用各種方法否定生活圈外的社會

小艾想要從事商學活動、從事企業管理,難道她不曾意識到外面有一個熱鬧而精采的社會,需要去瞭解?甚至,在她實習時,那一股衝擊的力道,彷如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還有一個外在世界似的。

人的心理防衛機轉是奧妙的。佛洛伊德在一九二四年的著作談〈精神官能症和精神病的現實喪失〉,就提到「否認」這個觀念。這個字在德文裡是 verleugnung,是對現實存在的事物,特別是有創傷性作用的,拒絕承認它的現實存在。英文將這字翻譯成denial或disavowal,直譯成中文是「否認」。

但是中文的「否認」,是明知其有卻拒絕承認。也就是說,在意識層面就知道它的存在,只是不承認而已;更不用提前意識或無意識層面。但佛洛伊德這字的意思是全然沒感覺過它的存在──因為不存在,創傷也就不曾發生。因此,國內一些學者(陳傳興等人)主張應譯成「拒認」或「拒認現實」,來取代可能誤解的「否認」。

對小艾來說,她從小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也就是處在荷妮所謂的「榮耀」狀態。她想追求、想維持這榮耀, 再加上我們的父母和社會教育小孩的態度是「先讀好書,其他以後再說」,於是在成長過程中,雖然經常有瞥見外在社會的機會,但看到的剎那,那光芒是如此刺 眼,幾乎要摧殘掉小艾原來世界的榮耀,小艾也就不自覺地用各種方法去否定這一切。

國中時,女同學開始討論日本偶像團體時,她立刻覺得十分不屑,認為低俗;高中女同學開始看《儂儂》雜誌,學如何打扮化妝時,她覺得她們好不上進;男同學開始瘋打球或熱舞時,她覺得「不學無術」。總之,她永遠有許多理由去貶抑這些可能打開潘朵拉盒子的活動,永遠不必去看到自己生活圈子外面的這個真實存在的社會。

只要拿起槳開始划,不管朝哪個方向,都會抵達新陸地

(圖/Yuri Levchenko@flickr)
人生,就是要不斷地向前划(圖/Yuri Levchenko@flickr

我坐在會談室裡,看著沮喪的小艾。

如今她是發現外面的世界了,但她現在覺得外面的世界都是那麼遙遠。她覺得自己被海洋包圍著,不論東南西北,三百六十度,陸地都是遙不可及的,幾乎怎麼划水都不可能的。她甚至開始懷疑這一切心理治療的幫助,暗暗責備治療師害她浪費錢白白訂了兩本雜誌。無意識裡,她想講的是治療的錢和時間全浪費了。

我想起梅格.潔伊的那一本書《20世代,你的人生是不是卡住了》,建議她可以去買來看。

她流露出猶豫的眼神,我便接著說:「妳可以去書店先翻翻,覺得值得再花錢。」

我心裡想告訴小艾,過去的榮耀是不可能回去了,因為她的世界就像潘朵拉的盒子,一旦打開就不能改變,再也回不到過去讓她榮耀的小小而封閉狀態。然而,她要坐在原來的世界,等所有的榮耀隨著歲月和年紀而全部流失呢?還是開始拿起槳,慢慢地划?

我想了想,還是告訴她。小艾更是不高興,以為我責備她不夠努力。

我想告訴她,她會愈划愈上手的;而且,不管朝哪一個方向,都可以到新的陸地,新的榮耀。只是我知道,這一刻的她,還聽不進這一些。我希望她下一次會談的時間依然會來。也許那時她怒氣消散了,正是我可以深入面質詢問這一切事實的好時機。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心靈工坊《晚熟世代:王浩威醫師的家庭門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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