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講述的是人類
演員最重要的，便是演技。就像編劇最重要的是好故事，攝影指導最重要的是畫面一樣。對於編劇，我們只能抽象地從故事內容或意義來判斷。演技也是一樣，可說是一種非常抽象的感覺。然而，對於演員的演技，雖然只能抽象地去判斷它，但卻必須站在客觀的角度。
首先，從攝影指導的取景器，甚至是導演的顯示器畫面中，進行第一次客觀性判斷。就算在導演和攝影組人員眼中，認為是十分好的演技，但看在觀眾眼裡，卻可能被視為爛演技。或者在導演看去，演技糟透了，但在觀眾來看，卻覺得演得很好。因此演技的好壞，必須先承認一件事：演技是抽象的、主觀的。那麼，演技這種困難又抽象的東西，如何客觀看待呢？有沒有哪種演技是大家一眼就可以判斷好壞的？如果只認定演技很困難，那就什麼都不用談了。唯有不斷去挑戰，就算演得不自然，演完後悔，也要不斷去嘗試才行。這才能化困難為容易。
我沒有專門學過演戲，本書讀者中或許有專門上過演技課，或是演藝學校畢業的人。我所要說的，只是透過在現場和許多演員們對話，從中所產生出的想法。如果與各位意見不同，尚祈見諒。
我常會這麼問：
演技是什麼？
字典裡的解釋是：「演員對所扮演的人物、性格、行為所表現出來的技法。」
那麼演員又是什麼？「扮演在舞台劇或電影裡出現的人物，發揮演技的人。」
我也曾經這麼問過，獨自一人站在鏡子前搔首弄姿，裝哭裝笑的樣子，是否就是我們所以為的演技？
按照我個人的理解，我對演技所下的定義就是：
「演技講述的是人類。」
各位還記得吧，我一直強調的，都是「人」的故事。沒錯！人的故事，是電視連續劇之始，導演之始，也是演技之始。
扮演人類
偶爾也有人問我，「請把自己想成一棵大樹，發揮一下你的演技」。如果有人要你這麼演，你會怎麼演？大概會張開兩隻手臂，像大部分的樹木一樣，站著不動吧！也就是模仿我們所看到的樹木模樣，張開兩隻手臂，直挺挺地站著。好像唯有這種模樣，大家才能理解這是大樹。然而，這是以我們的眼光，也就是人類的眼光所看到的大樹。也可說是只看到了樹木的外表，將模樣形式化的最單純演技罷了。
那麼，這次來扮演一個醫生好了！於是就會看到一個人身穿白袍，脖子上掛著聽診器，態度端正，或許還會戴上眼鏡，胸口口袋裡插著幾支筆的模樣。這和扮演大樹沒兩樣吧？是的！這樣子扮演醫生，也和扮演大樹時一樣，只是模仿外表的模樣罷了，沒有表達出這是一個人。演一個人，不是只演出人的外表以及我們眼中所看見的行為，而是要把那個人的想法演出來。
有時，我會看看兒童的卡通動畫片，像是《獅子王（Lion King）》、《馬達加斯加（Madagascar）》、《冰原歷險記（Ice Age）》，甚至連韓國動畫片《淘氣小企鵝（뽀로로）》都看。最近還迷上了《逗逗蟲（Larva）》。這些作品裡的主角，只是單純的獅子或企鵝嗎？還是具有人類思維的獅子或企鵝呢？韓國MBC電視台拍攝的紀錄片《南極之淚（남극의눈물）》、《北極之淚（북극의 눈물）》，雖然只是紀錄片，卻添加了人類的想法。《動物王國》和《動物農場》也一樣。若只是加入了人類的想法，但從客觀角度製作的話，那就成了正統紀錄片。如果其中添加一點娛樂性的話，就成了具有娛樂性的紀錄片。再更進一步，添加故事性的話，就近似於電視連續劇或電影了。
那麼，再扮演一次大樹如何？在您扮演大樹的同時，是否添加了人類的思維？也就是說，模樣是大樹，卻擁有人類的思考，也就是扮演大樹的「您」的想法。例如，我雖然是一顆蘋果樹，卻是一棵被迫結果的蘋果樹；或者我是一棵小栗子樹，卻因為人們總笑我不結栗子，而暗自傷心。
演技就是要演出一個人，不是僅僅演出人的外表，還要把這個人的想法也表達出來，就像柏納．韋柏（譯注：Bernard Werber，1961年生，法國著名科幻小說家）的代表作《螞蟻（Les Fourmis）》一樣。不管外表如何，最重要的，是表達出人類的想法，這才是演技之始。
那麼，就讓我們來想想，該怎麼演出人類的思維。
小豬Babe（譯注：指1995年澳洲電影《我不笨，我有話要說（Babe）》裡的小豬Babe，這部電影在講述一頭夢想成為牧羊犬的小豬的故事）用四隻腳在地上跑，外表是一頭豬，但卻像人類一樣思考。豬的想法，我們很難知道，但扮演一頭豬的時候，還用豬的想法來演，那就太無趣了。同樣的，扮演大樹的時候，只講述大樹的想法，那樂趣也會減半。扮演醫生的同時，也演出醫生的想法如何？能做到這點，也算是不錯的演技，但還不算是有趣的演技。醫師的外表，卻擁有羅曼蒂克的想法；醫生的外表，卻對病患感同身受；醫生的外表，卻把自己當成神；醫生的外表，卻具有宗教人士的慈悲為懷。這樣的演技不是更有趣嗎？那麼這樣如何：醫生的外表，卻擁有軍人的想法；醫生的外表，卻抱持著政治人物的想法；醫生的外表，卻具有巫師的想法等等。不管是哪種外表，把裡面的想法表達出來，就是一種演技。
那麼在人類想法的框架裡，究竟要放入什麼人的想法呢？可能最優先的，就是演員自己的想法。
在《他們的世界》裡，玄彬扮演志悟這個角色。劇中的志悟是一名電視連續劇導演，在這個角色裡，我放入了我所認為的「電視連續劇導演的理想模樣」，當然也投射了我自己的模樣；還有編劇對身為導演的我，所抱持的視角；以及玄彬對劇中導演的看法，還有玄彬自己的模樣與想法。到了這種程度，就已遠遠超越了只扮演一位導演的外表，只演出其想法的水準。導演的外表，裡面不只有演員的想法，還有編劇的想法、導演的想法在裡面。也就是說，包括了好幾個人的想法。演出時，除了演員自己的想法之外，還要連編劇、導演的想法全都考慮在內，才算是好的演技。不只是自己的想法，還要放進好幾個人的想法，演技才算有深度。
作者介紹│表民秀
韓國電視劇導演。1991年進入KBS電視劇製作局以來，至今已有超過二十年的電視劇製作經驗。自2002年起成為自由導演，目前為M Media的法人代表。最初以《謊言》（1998年）掀起韓劇的熱潮，其他重要的導演作品有：《咖啡情緣》、《你為我著迷》、《IRIS 2》、《製作人的那些事》（合導）等等。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經濟新潮社《編、導、演！眾人追看的韓劇，就是這樣誕生的！：《浪漫滿屋》《他們的世界》導演 暢談韓劇製作的祕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