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之介出生於妓院，七歲起通曉男女情事。從茶館娼婦、裁縫女工、賣香郎，到名冠群芳的吉原太夫、侍奉神社的巫女……「五十四年間，共玩弄女性三千七百四十二人，男妓七百二十五人。」一生遍歷女色男色，一生放蕩不羈。
《好色一代男》流傳三百餘年，影響後代無數文學家，是日本情色官能小說經典，更是劃時代的江戶文學代表作。世之介在娼館花街的放蕩遊歷，反映當時戀情的各種相貌，徹底體現江戶時代庶民的繽紛生活。
朝陽灼灼，才曉天明；燈盞熒熒，方知夜暮。世之介不分晝夜地縱情聲色，最後才拖著形銷骨立的身軀抵達了江戶。分號上上下下一見到少爺，個個興高采烈地迎接他的到來。
「夫人遲遲沒等到少爺的音訊，天天傷心得很哩！」
儘管大掌櫃對少爺動之以情，無奈世之介的色心一時半刻難以戒改。他去找深川八幡、築地、本所的三目橋旁以及目黑不動明王一帶的茶館娼婦，嫖品川的客棧賣春女，對白山和谷中三崎那些私娼也不放過；他還在淺草橋與女人看對眼後打情罵俏，甚至沒放過裁縫女工和板橋的旅舍妓女，最後終於逛遍從吉原、橋場一直到隅田川沿岸的妓院了。如此荒唐，讓人不敢想像他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
世之介的放蕩行徑傳回了京都老家，父親勃然大怒，說要斷絕父子關係。分號的大掌櫃還算明白事理，勸了少爺：「再這樣下去，少爺的身子可吃不消哪！ 您還是忍一忍吧。」於是央託一家寺院的住持，讓世之介在十九歲的四月初七這天，出家為僧。
他在谷中東邊的七面明神旁、武藏野的竹林深處，於忍冬花與籬天劍花叢中踩出一條小徑，搭起茅庵當作暫時的棲身之所。這地方沒有狐群狗黨，只有月色相伴，應可讓他心境澄明。此處無水可用，必須從遙遠的山丘上以竹筒引水，捧掌接飲涓滴。不知不覺間，他感覺不再受到塵俗的庸擾，還老老實實地念誦阿彌陀經。可是過了一、兩天，他開始覺得鑽研佛學沒有意思，橫豎又不知道死後會到什麼地方去，不如珍惜眼下這不見神佛的花花世界來得好，便當機立斷，挑出念珠中的珊瑚珠子賣掉了。他拿著錢，正盤算著接下來該找什麼玩樂時，恰巧有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路過。
少年身穿一襲深褐細花的衣裳，白碎花綢帶在腰後打結，佩刀的長度中等，還像大人一樣在腰間繫了小藥盒與荷包，腳穿高崎產的短筒布襪，趿著廉價的竹皮屐，頭上挽了個又高又蓬的鬆髻，露出反綰的一小撮髮尾；另外有個男子跟在少年後面，身背梧桐衣箱、箱上疊有小帳本和算盤，一副能言善道的模樣。少年的衣著裝扮刻意不引人注目，卻讓人越看越別有風味。原來他是沿街兜售焚香的賣香郎。
世之介深受少年的吸引，喚住他說想買沉香，少年卻慢慢吞吞的，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拿了出來，世之介有些不解。做完買賣後，那少年臨去前說道：「公子若有什麼吩咐，請隨時叫小的一聲。」
「你住哪裡？」
「小的叫五郎吉，在芝神明前面的花攤做事，老闆名為十左衛門。」
只見少年磨磨蹭蹭地欲言又止，那模樣令人發噱。後來世之介問了人，這才恍然大悟。
「那門買賣其實是這樣的，只消向他買一只便宜的酒杯，或是一貝殼的薰香，接著再給一步金子，讓他陪你喝酒，如此一來，隨從的男子就會退到一旁裝睡。他們若明白客官好此道，一開始就會報個高價。這些少年表面上看起來是賣香郎，其實就是男娼。也就是說，從那些名義上專給武士拎鞋的小僕[1]裡挑出相貌俊秀的，改頭換面扮做賣香郎，讓他們去勾引那些隨關東和九州的諸侯每年往返屬地與江戶間的護衛武士。如果進出諸侯府邸時被攔下來，就得賄賂門衛，還要討好負責監視的官員，遇上這種麻煩情況時必須一本正經，應答有禮，進退有節，否則可要穿梆嘍！」
「那麼，那些拎鞋小僕，又是什麼樣的人呢？」
「他們各有這一行的前輩跟著照料日常起居，並且幫忙打理衣裝和梳整儀容，無微不至。這些少年只能做熟客，嚴格禁止和其他男人胡來。另外，他們原本可以隨意進出熟識的府邸，每個月陪侍四到五次，但近年來被下達禁令，幾乎做不成護衛武士的生意，只好轉而投靠一些花和尚豢養了。」
這番話聽得世之介心裡難受。之後，他在茅庵裡收了一個來自葛西的拎鞋小僕長八，又找來兩個賣香郎，分別是住在池端的萬吉和從黑門來的清藏，四人終日廝混。日子久了，世之介原先光潔的額前冒出短毛，梳攏的髮髻披散開來，身上的衣服簡直成了抹布，吃剩的白雁骨架和河豚湯散落在灶房裡。俗話說「死灰易復燃」，說的正是這種人。世之介又恢復從前的那副德行了。
[1] 小僕：日本戰國時代以後，男色蔚為風行，武士會以拎鞋小僕的名義納寵。
本文經授權轉載麥田出版《好色一代男》（原標題：遁入佛門不由衷）
封面圖片僅為示意圖
責任編輯/林安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