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家本色-俄羅斯與野蠻市場的新時代-《震撼主義》選摘(1)

2015-11-09 0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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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克斯相信他可以從美國財政部和IMF爭取到一套新馬歇爾計畫,而且理由很充分。《紐約時報》在那段期間形容他「可能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經濟學家」。他記得在擔任波蘭政府顧問時,曾「一天內在白宮籌到十億美元」。但沙克斯告訴我:「當我提議為俄羅斯做同樣的事時,白宮完全沒興趣。IMF 的人只是瞪著我,好像我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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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葉爾欽和他的芝加哥男孩在華盛頓不乏仰慕者,卻沒有人願意拿出他們嘴巴說的援助。這表示沙克斯要求俄羅斯推行激烈的政策,但他無法履行自己的承諾。就是在這時候,他開始近乎自我批判。「我犯的最大的個人錯誤,」沙克斯在俄羅斯的大挫敗期間表示:「是對葉爾欽總統說:『別擔心;援助馬上會到。』我深信那些援助對西方來說太重要、太關鍵了,所以它不能像以前那樣搞砸。」但問題不只出在IMF和財政部沒有聽沙克斯的話,也出在沙克斯還未得到任何保證前,就大力促銷震撼治療──一場數百萬人付出慘重代價的豪賭。

當時是一九九二年,柯林頓即將打敗老布希的美國大選年。柯林頓競選策略的核心是,布希忽略國內經濟的破敗,一意追求海外的光榮(「問題是經濟,笨蛋」)。沙克斯相信俄羅斯是那場國內鬥爭的受害者。他也說,他現在知道還有別的因素:許多華盛頓的權力掮客仍在打冷戰。他們視俄羅斯崩潰為地緣政治的勝利,可以確保美國的超級強權地位。「我沒有那種心態。」沙克斯告訴我,聽起來像一個童子軍誤入《黑道家族》(The Sopranos)的情節一樣,而他也經常給人這種感覺。「對我來說,那只是『好極了,這是一個可怕政權的終結。現在,讓我們真的來幫忙(俄羅斯人)。請大家投入所有力量⋯⋯』現在回想起來,我相信在政策規畫者的心裡,那種想法是瘋了。」

儘管他遭受挫敗,沙克斯並不覺得那段期間的俄羅斯政策是出於自由市場意識形態。他說,那主要是「純粹的懶惰」所造成。他當時很希望來一場激烈辯論,談談到底應該提供援助給俄羅斯,或完全交給市場解決。但是他碰到的是集體冷漠。他說,他很訝異當時沒有嚴肅的研究和辯論可供重大決策參考。

當沙克斯談論「努力工作」時,他是在回憶新政、大社會(Great Society)和馬歇爾計畫的美好時代,當時來自常春藤聯盟的年輕人圍坐在指揮桌,捲起袖子,四周盡是空咖啡杯和成疊的政策文稿,大家針對利率和小麥價格爭議得面紅耳赤。這是決策者在凱因斯主義最盛時期的行事風格,也是面對俄羅斯災難「嚴重性」應該有的做事方法。

但把放棄俄羅斯歸咎於華盛頓的集體懶惰,對提供解釋沒有幫助。也許瞭解這段過程更好的方法是,透過自由市場經濟學家偏好的「市場競爭」觀點來看。當冷戰如火如荼進行而蘇聯仍未解體時,全世界的人可以選擇(至少理論上來說)他們想消費的意識形態;當時有兩極,且兩極間也有不少選項。這表示資本主義必須爭取顧客;它必須能提供誘因;它必須是個好產品。凱因斯主義向來代表著資本主義也必須跟其他意識型態競爭的事實。小羅斯福總統實施新政不僅是為解決大蕭條的急迫問題,也是因為在美國人民遭到放任式自由市場的蠻橫打擊後,一股要求採取不同經濟模式的強大運動必須加以安撫。有些人想要激進的經濟模式:在一九三二年的總統選舉,一百萬美國人投票給社會主義或共產主義候選人。愈來愈多美國人密切注意路易西安那州的平民主義者參議員惠朗(Huey Long),他主張所有美國人都應享有二千五百美元年所得的保障。小羅斯福在解釋為什麼在一九三五年把更多社會福利加進新政時,說他要「搶先一步做惠朗想做的事」。

在這種背景下,美國的工業家不情願地接受小羅斯福的新政。市場銳利的鋒刃,必須以提供公共部門就業,及確保沒有人挨餓來軟化──資本主義的存亡正面臨考驗。在冷戰期間,自由世界沒有一個國家能免於這個壓力。事實上,五○年代前後這段期間資本主義的成就,即沙克斯所說的「正常」的資本主義──北美洲的工人保障、退休金、公共醫療和國家支援最窮困的人民──是出於面對強大左派必須作出重大讓步的務實需求。

馬歇爾計畫是在這種經濟大勢下使用的終極武器。戰後的德國經濟陷入危機,大有淹沒整個西歐的危險。同一時候,許多德國人被社會主義吸引,迫使美國政府選擇將德國分裂成兩半,而不願冒讓整個德國崩潰或轉向左派的危險。在西德,美國政府利用馬歇爾計畫建立資本主義體制,其用意並非為福特汽車或席爾斯(Sears)建立快速獲利的新市場,而是期待它的成功能造就繁榮的歐洲市場經濟,消弭社會主義的吸引力。

*本文選自時報出版的《震撼主義》一書;本書作者娜歐蜜.克萊恩(Naomi Klein) 除了是獲獎無數的記者,也身兼專欄作家、《紐約時報》簽約作家。被譽為當代最重要思想家及公共知識分子。

震撼主義書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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